海上起风了。
城外千帆海舶风。季风和洋流到来时,明州的商船就将起航前往高丽或日本。航程漫长而且乏味,但如果一帆风顺到达日本,就不但有钱可赚,还能有艳遇。没错,只要中国商人和船员一上岸,就会有漂亮女人前来陪伴。
目的很明确:借种。
这可是大宗买卖。因为南宋的海船,大的能够载客好几百人,小的也上百。这么多人肌肤相亲,总该有点浪漫或者凄婉的爱情故事吧?可惜没有。就连借种这事,也只有南宋笔记小说中的一则记载,还是道听途说。但日本人为了实现强国梦而主张改良人种,后来是确实有人提出过 的。
对两宋文明的仰慕,更是毋庸置疑。
众所周知,日本与中国很早就有了往来,而这个民族的学习能力之强,则堪称举世无双。他们的学习是选择性和创造性的。而且一旦学会,就能把别人的变成自己的。
比如和服(きもの,Kimono)。
顾名思义,和服当然是大和民族的服饰。然而在相当于我国清朝的江户时代之前,却叫吴服。直到现在,日本许多和服店门口也挂着“吴服屋”的招牌。可见和服其实是三国东吴服装的改良升级版,却成了日本人的民族象征。
还有榻榻米(たたみ,Tatami)。
作为日本和室之标配的榻榻米,其实是从中国传入日本和韩国的,具体时间已不可考。但是晚唐五代以后,席居制逐渐告退,中国人越来越习惯坐在椅上,躺在床上,反倒是韩国和日本人一直喜欢席地而坐,席地而卧。结果,榻榻米甚至成为建筑物室内面积的计算标准。因为由蔺草编织而成的榻榻米,每张面积都是1.65平方米,叫一叠。说一个房间多少叠,比说多少平方更能让日本人立即明白。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比方说:
学习和演变主要发生在唐宋两代。事实上,唐宋是日本人向中国学习的高潮期。只不过在唐代,多半由官方派出的遣唐使和学问僧向中国学习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在宋代却是通过海洋贸易,由民间来模仿生活方式。
最典型的是刺身(さしみ,Sashimi)。
刺身就是生鱼片,也包括其他生吃的 水产品。它在中国叫作脍,烧烤则叫炙,因此有“脍炙人口”的成语。五代后蜀的花蕊夫人,便有“日午殿头宣索鲙”之说;食不厌精如苏东坡,则有“吴儿脍缕薄欲飞”之句。可见被日本人叫作刺身的鱼脍,其实原本是中华美食。
变成日本料理的关键在芥末和酱油。酱油也是中国人的发明,时间应该不晚于宋。南宋时,信浓(今长野县)禅僧觉心到中国径山寺修行,酱油的制法便被他带回日本。结果是酱油被中国人用来做红烧肉,日本人用来吃生鱼片。原因之一是河鲜易带寄生虫,鱼脍更适合海洋国家。新鲜的海鱼再加芥末和酱油,确实能让人大快朵颐。
日本人真是善于学习。
善于学习,就会有所学,有所不学。比方说,精英不学程朱理学,民众不学三寸金莲。唯其如此,他们才能以蕞尔小邦在蛮荒之地勃然崛起,不但创造出自己的文明,还跻身世界列强之林,可以没有愧色地面对当年的老师。
当然,没有愧色是指发动侵略战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