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在刹那间,感到一股寒气从头凉到脚跟!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双黑色的马靴,藏青色肥大的军裤和束在腰间藏青色的夹克下摆。
他一动不动,脑袋里瞬间闪现出无数种脱身的办法,这可是抵在脑门上的枪,那枪膛里肯定压上了火,稍微反抗,对方手指就那么轻轻一勾,他这条小命就算玩完了。
雨仍在不休不止拼命地下,又一道闪电在眼前掠过,又一道惊雷在头顶上炸响,他感到抵在他脑门上的枪口也在微微颤动。
“把裤带解开!”那人低沉着声音说道。
“什么?”张富贵大惑不解。
“我是说把裤带解开。”那人边说,边把枪口微微顶紧了张富贵的脑门。
张富贵不情愿把手伸向腰间,撩开衣襟,慢慢解裤带的绳头。
这是一条用麻丝和藤蔓制作的腰带,八路军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即使那些所谓的军装,也是补丁叠补丁,根本别奢望有什么皮带束腰了。
眼前这个人一定非常了解八路军的情况,知道战士们都是用五花八门的绳子系腰,所以他让张富贵把腰带解下来,不用说,一定是想用这腰带捆人了。如果从这个来判断,那定是想把他活捉。
想想看,如果活捉了一个八路军的狙击手,这该是多大的荣耀啊,值得吹嘘一辈子的了。
因为,以前张富贵也有同样的想法,这就如一不小心逮住条活的猎物一样,捉回来慢慢玩耍,玩够了,才吃,还新鲜,肉香。而且,他把裤带解下后,如果想搏斗和挣扎的话,那裤子就会成为羁绊,至少会缠住两条腿,有劲也没处使,只好乖乖束手待毙。
张富贵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更加焦虑,真如滚汤般煎熬。
他慢条斯理扯住腰带的一头,缓缓把腰带徐徐抽出,抽出一截,便折起一团,然后再抽。
“不能这样就让活捉了!”张富贵的额头冒出了汗,尽管雨在瓢泼,顺着那乌黑的枪口流下来,他认为那一定是自己的汗水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火一般燃烧。他在盘算着,寻找着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摆脱困境的办法。
当他把腰带全部抽出时,那人低喝道:“自己把自己的手绑起来。”并用枪口又抵抵他的脑袋,说,“快点!”
张富贵伸开腰带,一头搭在左手上,用右手慢慢缠着,待缠到差不多,那人喝道,“别光缠左手,还有右手呢。”
张富贵只好把腰带抻直,再搭在右手上,正准备缠绕,陡然天上的乌云间划过一道长长的闪电,随即炸响一个巨雷,那雷声与刚才的不同,像是天空要塌了似的,直震得山摇地动,那人随着这声巨雷,身子一个趔趄,抵在张富贵脑门上的枪口一时偏离了位置,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张富贵以他猎人特有的敏锐,将脑袋向旁边一歪,疾速扑向前去,双手像老鹰的利爪,去抓那人的马靴。
但那人身手也十分了得,一个弹跳,闪到一旁,避开了张富贵这致命的一抓。旋转身子,那枪口却指向了张富贵的胸口,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没有成功,张富贵很是沮丧。他刚才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雷霆万钧的这一抓上,如果成功,凭他的身手,完全可以与他近身搏斗,鹿死谁手,或未可知。
但现在,黑洞洞的枪口又恰恰掉转过来,又处于待宰的处境了,他想,这小命,今天算是交代了,可恨他十九岁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这深山老林里了。
认命吧!也可能是老天不助我,天灭我也。张富贵想。
不过,他仍然不甘心。他睁大眼睛,紧盯着那枪口,忽然有一种超脱的感觉:虽然要丢命,但我要亲眼看看子弹是如何射出,这也许是自己能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了。看到那子弹呼啸着带着死亡钻入自己的胸膛,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嘛,不是谁都能看得到的。
那人果断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