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火

      被工作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人,顶着发烧感冒的倦意赶回家。车窗外,雨帘密垂,天地一片灰蒙,然而当故乡那被雨水浸湿的屋檐轮廓缓缓浮现,一种连自己都猝不及防的笑意,竟悄悄爬上了干裂的嘴角。

      推开院门,雨声淅沥中,父亲正独自挥斧劈柴,他仿佛已和这雨声劈柴声交融了一整天。柴禾在斧下清脆裂开,声音在湿漉漉的院子里回荡,如一种古老而有力的心跳。父亲抬起脸,雨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蜿蜒而下,看见我时,他眼中骤然点亮了久违的光彩,像炉膛里爆出的火星——那光亮里,有孤寂岁月被骤然照亮的惊喜。

。  炉火正旺,铁壶在炉上咕噜咕噜哼起小调。几个小娃儿来回穿梭忙碌,添柴、续水、拨火。厨房里热气蒸腾,老姐的身影在氤氲水汽中来回忙碌,揉面、切菜、掌勺,手臂晃动起落间,灶台上便渐渐丰盛了起来。这么多年的光阴,原来一直是她在烟火缭绕的灶台前,沉默地替我们背负起生活的重担。

    当碗筷在饭桌上清脆地碰响,笑语喧哗里,小院终于又飘满了人间烟火那熟悉而温暖的滋味。饭菜的热气熏染着面庞,也熏染着内心。炉火融融,那些都市的霜雪与刻骨的疲惫,仿佛在炉膛的噼啪声里渐渐融化、剥落,只留下熨帖的暖意。

    雨停了。洗刷完毕,踱步到院外。湿漉漉的田地,刚饮饱了雨水,舒展着绿油油的筋骨;河水也涨了,在夕照下泛着粼粼的暖光,缓缓流向远方。雨水洗过的草木,绿得那么丰沛而饱满,仿佛要流出汁液来。我踩着湿润松软的泥土,深深呼吸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一种久违的踏实感,从脚底升腾而起。

    一路奔波的劳顿与病痛,此刻竟在这片深沉、湿润、饱含生机的绿色里找到了安顿。人世间纵然有千百条路,可唯有这归途,能燃起一炉火,足以煨暖游子冰凉的手脚与心肠——原来炉膛里最后一点火星暗下去时,我伸手摸到自己冰凉的额头,竟不知何时,也变得和煮水的铁壶一样温热了。

这温热的炉火,不单照亮了柴房,也映照出我们生命中那最朴素的根基与最踏实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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