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希望天婶能对着自己摇摇头，可她却点了点头，而后低下了头：“是……是我。我想接近安乐公主，就只能用这个方法了……可是我没想过会害死他们！”
天南深深地看了一眼母亲，而后不可置信地连连向后倒退：“娘……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呢？”
离天婶越来越远，天南朝着刑场的方向跑了过去。
官兵拦阻，浑身是血的北娘被架在刑场之上，举着大刀的刽子手等到了时辰，便会用他手上的那柄大刀取了北娘的头颅。
天南没有办法接近北娘，便只能在人群中看着北娘狼狈的模样，而后对着台上监斩的官员怒吼道：“她犯了什么罪？！她的父母被逼惨死烈火，你们连她一个女流都不放过吗？”
其实天南何尝不知道，这种做法简直是下下策。可是他别无他法了，眼看着午时就要到了，他需得拼一把，才知道结局如何。
他声音洪亮，引得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而虚弱的北娘也缓缓地抬起头，在人群中寻找着天南的脸。
看到北娘抬起头，天南冲着她使劲地挥手，而后继续喊道：“为了两件百鸟裙，有多少人无辜受害？！为何你们不去抓那些逼她父母惨死火海的人，非要如此欺负一个弱质女流？！”
安乐公主要织造两件百鸟裙的事情，从长安到洛阳可谓是人人皆知。尚方为了这两件百鸟裙，掳走了不少民间的织造高手，也闹出了不大不小的几桩命案，这都是百姓们有所耳闻的。
可是大多数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那安乐公主是什么人？是皇上皇后最宠爱的公主，别说是几条人命了，就是掀了这座长安城，大约皇上也只会置之一笑而已。
可是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愤懑，如今全然被天南说出口，竟引起了多数人的感同身受。
一时之间，刑场之下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大胆的，也会附和天南两句。人群骚动，大有向前推进，官兵们都拦不住的意思，刑场的秩序眼看就要维持不住了。
监斩官终于站起身，对着属下吩咐让他迅速去找救援。而他站在行刑台上，对着众人使劲挥手：“别听这个人瞎说！女犯是犯了要谋害安乐公主之罪，和百鸟裙毫无关联！”
如此颠倒黑白，让天南怒火攻心。随着人流的涌动，他狠狠地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官兵，而后跑到北娘的身边，一把抓住那监斩官的手臂：“若不是你们为着百鸟裙逼死了她父母，她又何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谋害公主？！”
这监斩官也怕了，天南是当过兵的人，身上自有一股军人的戾气。
眼看着现场已经混乱，百姓们一拥而上，他后退着对天南使劲挥手：“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个监斩官，这命令也不是我下的，和我没关系啊！”
其实连天南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如此地步。他的本意，原只是想诉说一下北娘的冤屈而已，如今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劫夺囚犯。
可他不介意，或许只有他明白，他们天家亏欠北娘的，又何止是她的这一条命呢？莫说是劫夺囚犯了，就是让他日后带着北娘亡命天涯，他也要替母亲赎了那三生都赎不完的罪孽。
人群骚动，天南趁乱便真的带着北娘离开了刑场。却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一脸痛心地看着他们的天婶。
“娘。”天南扶着满身伤痕的北娘，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儿不孝，娘保重！”
是的，他并不准备带上天婶。劫夺囚犯是如何大罪，他了然于胸。若是再度连累天婶，那他当真是为人夫也不义，为人子而不孝了。
何况天婶的心里有执念，天南知道，若是这辈子她都见不到父亲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放弃的。让她跟着他们离开长安，或许也是在为难她。可他们对不起北娘的，这辈子也都还不清了。
这一切都不是计划好的，所以刚从刑场救下北娘的天南实际上很茫然。他不怕和北娘一同亡命天涯，只怕怀中颤抖着的北娘等不到他们的未来。
是的，天南能感觉到，怀中的北娘已经太过于虚弱了。她的身子一直是微微颤抖着的，可呼吸却渐渐弱了。天南见过濒死之人是什么模样，如今的北娘俨然就是一个濒死之人。
弄了一辆马车，天南趁着消息刚传到宫里还未来得及拦住他们，便离开了长安。
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北娘，天南的手轻轻地抚上她削瘦的面庞：“北娘，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可好？”
北娘的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天南的手掌心，这还是天南头一次见到北娘流泪。
北娘已经虚弱极了，连她自己也清楚，她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在狱中的时候，为了让她“供出”她的幕后主使是什么人，那些狱卒用尽了手段。
可是她北娘哪里有什么幕后主使呢？若是有，她唯一能想到的也不过就是天婶了。可是她怎么可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天婶的身上呢？虽然她比谁都清楚，那毒是天婶投的。
用尽力气握住天南的手，北娘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对天南扯出一个笑容：“天南，回洛阳吧。回洛阳，咱们成亲可好？”
回洛阳？天南何尝不想回洛阳呢？他做梦都想和北娘成亲！可是依照北娘的情况，他们又怎么能撑到洛阳呢？
或许北娘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苦笑一声，泪水混着血水而流：“听说有些濒死之人，能在素衣街见到素衣公子。或许……他能帮我们。”
素衣街和素衣公子，即便是天南从前在军营里的时候，也听过这两个大名鼎鼎的名号。可他从来都不相信，真的能有人左右别人的命运完成那些匪夷所思的心愿。
即便有，也绝不如市井坊间的传言那样，是素衣公子和仙人定了契约。在天南的心里，仙人是神圣至极的，那素衣公子，顶多算是个鬼怪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