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生物

无奈的生物

一场大雨过后,烈阳便匆匆赶到接班。杂草丛中无奈的生物来了,是白蘑菇。水汽和温度交融的冲动,如畜牲的性高潮一般,猛烈,没有任何诗意,催生了这种无奈的生物。

在湿热的时间内把自己胀大,胀大,胀大,捋平每一道沉睡千年的褶皱,结成白色的小馒头,带着些许泥土的颜色和痕迹,在路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接受无知的人类的对自然生命的赞美,然后在暴晒的时间里萎缩,萎缩,萎缩,又腐烂回泥土之中。你说,它是不是很无奈呢?我可是清晰地听到了它无奈的叹息才死去的。

楚朝死了

他的女朋友在别人的怀抱中泣不成声,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孩,还不忘系好自己洁白的鞋带,两个精致的蝴蝶结丝毫没有沾上地板的一点儿灰,还有那个耀眼的镀金LOGO,低调地吟唱着它的奢华。

警方和学校一大早就围了长长的警戒线,白蓝交错的飘带,略微耷拉着,像小姑娘的裙边,一点儿也不严肃,除了枯燥,就是乏味。

楚朝死了

校工老张发现他的时候是早上8点。

早上8点,刺眼的晨光早已晒满礼堂,像是为它而来,温柔地,庄重地披上一层薄纱,耀着点点金光,有一种神圣的意味。

老张也很享受,很满意他的工作,他常常觉得,是神圣高贵的阳光和礼堂开启了他庄重的每天。这样想想,他又挺了挺腰板,嘴角不经意的裂开,几颗发黄发黑的牙就露出来。

刚打开门的礼堂只有一点儿光,神圣的光也是不大矜持的,直冲冲地指出一条道。

老张没有像往常一样“啪”的一声打开所有的灯,因为他看见舞台上点了一盏华丽的玻璃吊坠灯,那些水晶吊坠折射的光与阳光交错着,纠缠着。整个礼堂是下陷式的,周围隆起的黑暗却像无数双卑微的眼睛,注视着,不,是从上往下地行注目礼。

老张眉头一皱,喊了一声“谁啊,谁在台上!”

除了微弱的回声,什么都没有。心里还在嘟囔着昨晚检查时都关了的啊!

他往前走了走,忽然踢到了些什么,低头一看,好像是一双鞋。

一双男孩的鞋,与其说它被庄重地摆放在那里,不如说是被抛弃,丢弃在华丽的舞台之外,因为实在太远了。

他又往前走,没有人听得见他内心开始打得混乱的小鼓。

“是哪个混账东西偷偷进来了!”“要是被管事的知道了,还不得怪我头上!”

这会离舞台又近了一点,他开始看清楚了台上的摆设,先是一张床,一张金黄色的床,金黄色的帷幔下,金黄的枕头,金黄的被子,这金黄不像皇帝老爷那种富贵的庸俗的金黄,是那种散发欧式的高贵气息以及结合了某门他不清楚的西方审美主义的高级感的金黄。

老张很满意自己在脑海这么形容它,觉得自己在大学里都变得文化了许多。他又往前走了走,床头的雕花极富艺术感,还有那只床尾的长沙发,丝绒的质地,木腿的弧度,都是极讲究的,老张双手背在身后,像位专业的鉴赏家,他打算上台仔细研究研究。

再抬头,老张懵了,他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平躺在床上。是谁啊!在这大冬天的,放着好好的暖气房不睡,跑来这冷冰冰的礼堂上过家家,睡大觉。

刹那间,气不打一处来。他边喊边大步跨上舞台,“谁啊!我告诉你啊!快起来!这是能睡觉的地方啊!……”

直到他充满斥责的目光触及那张惨白的脸,他半张着嘴,蹦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扑通一声坐在地板上……

看过现场的人都说,校工不该上去的,这幅名为洁白的死亡的画面被他的鞋印破坏了。多么理想主义的人呐!他们这样评价死去的楚朝。

楚朝是A校的学霸,虽然出身平凡,但学霸和干净的气质也掳获了一票女孩的目光。校花晓玲可是死缠烂打才追上他的。楚朝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兼职。说实在的,恋爱谈成被打散的棉花絮儿,可是晓玲不在乎,他们郎才女貌,站一块,多养眼啊!这就够了!

可现在,楚朝死了。晓玲努力地整理他们纯真恋爱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啥都没有。楚朝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也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对了,楚朝不爱去安静的地方,虽然他不爱热闹,但他特别害怕安静的地方,晓玲好几次问他为什么,都没得到回应。

楚朝死了,为什么死呢?他为什么死在舞台上,还费心费力地用上话剧的道具?

“是对浪漫主义的殉道吧!”

“对,有可能!”

“是啊,我们话剧排练时,楚朝一直提醒我们道具的精美!”

“对,他对这部赞美浪漫主义的话剧这么上心,一定是的。”

礼堂外几个学生的七嘴八舌被走出礼堂的校长碰上了,他走到他们中间,叹了口气,“楚朝是个好孩子啊!”

两天后,楚朝的追悼会上,摆着一排花圈,上面写着“为理想殉道 致敬楚朝同志”“致敬浪漫主义者楚朝同志”

那两天,校内的人纷纷在传楚朝的“文艺殉道”,每当听到些相关的话语,暮生就躲得远远的。

暮生也是校内的女学霸,她和楚朝是来自同一个小县城的。那天晚上,她看见楚朝笑着走过她的身边,那种笑不是回光返照,而是死神的释然。

她和同学涌入礼堂时,看见楚朝躺在床上,他的女朋友在最前排,带着哭腔,说了句:嘘!他睡着了。随后就传来几个女生凄凄的哭声。

可暮生不那么认为,她觉得楚朝只是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也不可能睡着,看,他的肢体多僵硬,一点儿也不享受。她也看见了那双鞋,她仿佛看着楚朝在这里脱下鞋子,赤着脚丫走向台上,她想要喊住他:诶!地板冷,穿上鞋。

然而她喊不出声的。楚朝是听不见的。

小县城的风俗是土葬,然而土葬是很费钱的。其实,什么葬法都是费钱的。

本来讲究科学先进的校长是执意要火葬的,他想对眼前的老夫妇长篇大论,苦口婆心。而老母亲过度撕裂耳膜的哭喊让他放弃了,让步!土葬!一定要土葬!费用学校从楚朝的全额奖学金中扣取。

楚朝要下葬了,从洁白的床上被挪至黑棕色的棺材里,不知道他感受如何?棺材里整齐的摆放着白色的花,还有一些遗物,还有那双鞋。

暮生是在楚朝下葬的第七天晚上遇见他的灵魂的。

暮生吓坏了,可是她腿软,只能闭着眼睛瘫在地上,

楚朝一直在说:帮我,帮帮我。暮生。

暮生睁眼看着楚朝的脚,他又穿上了那双鞋。她顿了顿心神,问道:你,你为什么自杀?

因为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听见我的鞋子的声音。楚朝痛苦地低头,又抬头冷哼了一声。

什么,什么意思?

楚朝开始走动了。

屏息凝神的暮生眼神突然空了,幽黑的空洞夺去了她眼中的星星。她也听到了,那双鞋子发出的声音,那种“吱呀”声,在安静的夜晚越发的清晰,“吱呀”“吱呀”地喊着,比脚撞击地面的声音还大一些。那是劣质的皮料,劣质的鞋垫被皮肤蹭到而发出的声响。

暮生盯着那双鞋,它仿佛恶魔的铃铛,每走一步,就发出死亡的召唤。

楚朝走了,他希望暮生帮他重新打开棺材,把鞋子取出来,他再也不要听到这个声音。

暮生跑回宿舍,越跑越快,她企图用风的呼啸掩盖,掩盖来自她脚下这双鞋子的嘲笑。

暮生去了,在一个同样寂静的夜晚,她雇了两名农民工,撬开了楚朝的棺材,取出了鞋子,又放进去一双新鞋,700块的牌子鞋。

两年后的暮生在上物理公开课,老师聊到分贝,让她们去测测周围声响的分贝,下节课分享。

暮生突然想到那双鞋,那双鞋她早就烧了。其实学校里家境一般的同学都穿那样的鞋,可打那次后她再也没穿了,穿的都是牌子鞋。她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覆满厚厚灰尘的纸箱,找到自己的鞋子。

犹豫了好久,穿上了。她走了两步,那种久违的“吱呀”声又诡异的回到了她的耳边。

她打了好几个冷战,脑门微微渗出冷冰冰的汗珠。

“听见了吗?”她问正在玩手机的舍友,“什么?”

“听见什么了吗?”

“啊,没有啊!”

脑门嗡嗡作响,那种幽暗的空洞又涌上暮生的瞳孔,直至吞噬了所有星星。


告别将近九个月,终究还是回来了,回来只为反省。兜不走的圈子,是不容忽视的。

希望看了这篇文章的你,可以帮我提点意见!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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