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失去光明的第一年,我与世隔绝,暴躁、厌世、消沉和自卑充斥着我的一切。
失去光明的第二年,我的父母给我买了一根盲杖,在他们的鼓励和帮助下我能流畅地走遍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失去光明的第三年,朋友给我买了副酷酷的墨镜,每周都带着我在小区里闲逛。
我感受着风的清爽,光的温暖,感受着花草的摇曳,垂柳的摆动,感受着人车的往来,动静的结合。
我能听到世间万物发出的独有的声纹,我感叹,原来声音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第二章
我鼓起勇气,独自走出小区,想从一个盲人的角度重新认识一下曾经生活多年的城市。
依靠着盲道的指引,我这一路上很是顺利。耳边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的气氛催促着我加快了步伐。
“哎呦!”我痛地叫了一声。腿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哗啦啦”地一片响。
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叫:“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忙连声道歉。
“你看你,这一排的车子都倒了,还差点砸我儿子身上!你是不是……”,她凑到我跟前后就突然停止了责备,只是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还真是个瞎子!”,便扬长而去了。
虽然对方声音很小,但我听着却是如此的刺耳。
我弯下腰,一辆辆地将车子扶起来。当我扶起最后一辆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踩空了,差点扭到脚,原来是走到道沿边了。
从道沿下来,就没有了盲道,我只能凭借盲杖亦步亦趋。
“滴——滴——”,一阵阵刺耳的汽笛声,“哥们儿!快点,要变灯了!”,汽车司机探出头大声喊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边道歉,边急急忙忙往前赶,收起盲杖,甚至都小跑了起来。
没等我走到头,车子就从我身后呼啸而过,好像都擦到了我的衣角。
也因为走得太急,又没探路,所以直接被台阶绊倒了。
这一摔,将我的自信瞬间打碎了,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是那么的卑微,是那么的令人唾弃。
“好想回家啊~”,正当我想打退堂鼓的时候,一个温暖的小手拽住了我。
“哥哥,走这边。”
我便跟着他走了几步,果然回到了熟悉的盲道上。
“谢谢,谢谢。”
“不客气,哥哥,再见。”说着,便走开了。
我重拾信心,沿着盲道继续前行。
第三章
“嗯?岔路口?!”,我伸出手,触碰到了一个楼梯扶手,上面刻有盲文,摸了摸,“哦,原来是上天桥的台阶啊。”
我毫不犹豫地爬上了天桥。
在上面,我不自觉地张开了双臂,任风将刚才的种种不快吹得一干二净。
良久,我才走下天桥,沿着盲道继续我的旅行。
突然,一声闷响,我的膝盖狠狠地撞到了一个结实的物体上面,这种疼痛让我瞬间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瞧,走路不看道,磕防撞柱上了,嘿嘿。”
“别笑了,你没看他是盲人吗?”
“是吗?啧啧,要我就老实待家里,出来干啥。”
听着这些旁人的所谓的悄悄话,我惭愧不已,埋起头,沿着盲道快速“逃离”了人群。
然而,命运又向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又是一脚踩空,踏踏实实地掉进了井里,搞得遍体鳞伤。但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痛觉,我也忘记了求救,甚至天真地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第四章
失去光明的第四年,我交到了一位新朋友——乐乐,一只拉布拉多犬。
第一次接触到它的时候,我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指尖轻轻碰到了它的鼻子,又湿又凉,而后便大胆地抚摸起来。它的毛不长,但非常的柔顺。
乐乐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导盲犬,它可以为我扫除所有的路障,让我安全通行,使我不再过度依赖于盲道和盲杖,而是如一个正常人一般穿梭于每一条巷道。
第五章
没过多久,我便再次鼓足勇气走出小区,想带着乐乐一同前往市里最大的中心公园。
“对不起,先生,宠物不能进地铁!”
“这不是宠物,这是我的导盲犬,它身上有标识,而且我还有证件。”
安检人员接过我的证件,回复道:“先生,是这样,地铁有新规,导盲犬需要戴嘴套才能进入,所以……”
“这是什么规定?!把它鼻子堵上,还怎么认路呢?!”
“额,实在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也只是按规定办事。您带它上地铁,势必会影响到其他乘客,而且现在疫情也比较严重,一旦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承担不起,也给您添了麻烦不是?”
“那警犬为啥就能进?”
“不是,先生,这性质不一样啊,况且警犬是为了公众利益执行公务的,您说是不?”
我竟无言以对,只好拉着乐乐悻悻离去。
我坐在道边上,不停抚摸着失落的乐乐,同时也在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All is well。我们坐公交吧,好不好?”
来到公交站牌,我明显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在打量着我们,甚至有手机拍照的声音,估计是想发个朋友圈什么的吧。
终于,公交到了,周围的人们一窝蜂拥了上去,最后才轮到我。
“师傅,这是到市中心公园的车吗?”
“是!”
乐乐兴奋地先窜了上去,司机师傅见状,一声怒斥:“下去!下去!”
乐乐听见后,吓得赶紧退了回来。
“你的狗?公交车禁止宠物!”
“师傅,不好意思,是这样的,这是一只导盲犬,不是宠物。我是一个盲人,我时刻都需要它。您放心,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这我不管,公交车上这么多人,前胸贴后背了都,再加条狗?!你问问,谁愿意?”
这时,车上的一位女青年替我说了话:“师傅,您让他上来吧,毕竟是残疾人,应该要多照顾一下的。”
“嘿,小姑娘,敢情您不是在门口啊!他上来,那狗还不得贴我身上,再沾我一身狗毛啥的,我可受不了!师傅,别听她的!”站在车门口的大姐反驳道。
“我觉得这位大姐说得有理,小伙子啊,要不你自己打车去吧,这么僵持下去,互相耽误时间。”
“可是,我……”
“不是我不载你,而是规定就摆在这儿,况且这一车人也都不同意啊。您打车去,好吧?如果再这样,那你就是违反公共秩序了!”司机师傅严肃地说道。
无奈,只好作罢。
经历了两轮打击,早已没有了去公园的心情。
突然,乐乐兴奋地叫了起来,我赶忙伸出了手臂,成功拦停了一辆出租车。我摸到车窗的位置,用手指叩了叩,车窗便落了下来。
“师傅,能带我去市中心的公园吗?”
“好!麻烦您坐后边儿,好吧?”
我点点头,往后门挪去。刚打开车门,乐乐便开心地窜了进去。
“狗?!”,师傅吃惊道。
“师傅,不好意思,它很乖的,您放心,我会看住它的。”
“导盲犬吗?我看它背上写着咧。”
“啊,对,实在不好意思啊,公交地铁啥的都不让我们进,所以……”
“那正常,公共的东西,规矩多。您放心,我这儿没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您系好安全带。”
第六章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面对着如镜般平静无声的湖面,心旷神怡。
清风拂面,垂柳簌簌,偶有鱼儿跃出水面,后又咕咚一声坠入。
“导盲犬?!”,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好可爱啊,不好意思,冒昧地问一下,您是……”
我听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明,便接过话:“是的,我是个盲人,这是乐乐。”
“乐乐,好可爱的名字,真好听,是不是呀,乐乐。”
我感觉到女孩蹲了下去,应该是在看着乐乐,或者在抚摸着它。
“要是我弟弟也能有一只,该多好。”
“你弟弟难道也跟我一样吗?”
“是的,一次意外,失明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
“怎么说呢,一开始是乱发脾气,后来接受了,但……唉,自闭了,除了在家和我们交流,几乎与外界隔绝。我一直在想,如果能买一只导盲犬,或许可以慢慢让他走出来,我弟弟可喜欢小动物了!”
“那为什么没有买呢?”
“我们家条件不是很好,这么一只导盲犬起码得15万吧,我弟弟当时一听这个价,直接拒绝了,毕竟爸爸妈妈挣点钱也不容易。”
沉默了良久,女孩才站起身,继续说道:“我得走了,这天儿马上就要凉起来了。您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谢谢,我想再待一会儿。”
后 记
全国大约有1800万的盲人,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却很少碰到过。他们当中仅有24%的人每周会独立外出一次以上,而剩下76%的人,不是不想出门,而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不便利的甚至是危险的外出环境将他们劝退。
希望我们能给予视障人士以关爱和宽容,为他们的出行提供更加便利的条件,让他们能如正常人一般融入社会这个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