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幸福是可以拥有的 第八十四章
坐了三个多的长途汽车，还转了两趟公交车，苏晓荟终于回到了阔别一年之久的家乡。
天气很冷，风也大，吹得路边的树哗啦啦地响。
她穿着毛呢长外套，还戴着围巾，只是提着行李和礼盒袋子的双手被冻得通红。
原本陆铭轩送她去车站的时候，怕她冷到，就特意去买了双手套给她。可她在车上觉得太热便脱了下来，又太大头虾，下车的时候忘记拿了。
现在唯有加快步伐，想要快点回到家里。
其实，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既想快点见到爸妈，又有些忐忑，上上下下的。
她走到家附近的巷子时，远远地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反而止住了脚步，不敢往前，不知道等会见面是什么样的场景。
“唉，你不是小荟丫头吗？回家过年啊？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啊？”
苏晓荟侧头顺着声音望去，是宗族里的亲人二婶，正挑着一对箩筐，站在她家门前，看样子是要下田里干农活。
在同一个村里，小辈一定要懂礼貌会说话，不然会遭三姑六婆议论。
她急忙展颜一笑，亲切地打着招呼，“二婶好，是的，回来过年。”
“我要赶着去田里干活，等啥时候有空来二婶家里坐，说说话，聊聊天。”
“好的好的，那二婶先忙，到时候一定过去坐。”
等二婶锁了门，挑着箩筐走了。苏晓荟才长长呼了一口气，迈开脚步往家里走去。
她家里是一栋二层高的水泥房子，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了，在四周新建的高楼里，显得就更加的破旧。
也难怪她弟苏霖会这么嫌弃这个家了，她爸在村里觉得抬不起头，就更加脾气暴虐。
可这能怪谁呢？
如果不是他把钱都拿去赌了喝了，家里建两栋新楼都可以。
她推开虚掩的铁门，厅里没有人，静悄悄的。看着这一年没回的家里，她既觉得熟悉又陌生。
空间不大，却还是觉得空旷。一张饭桌配上几张凳子，一个电视柜，只是上面没有放着电视，想必不是被她爸摔坏了，扔了，就是拿去修了。
斑驳的石灰墙上还贴着几张旧奖状，都是当初她读书的时候拿的，这么多年过去，她妈都还保留着，不舍得丢弃。
就在她盯着奖状出神的时候，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逆光看去是她妈妈何美珠模糊不清的脸。
看着妈妈走了进来，看起来明显更加苍老的样子，她的心情很复杂，也很慌乱，只单单喊了声“妈”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即使是至亲，距离远了，也会生疏。
何美珠没有她的心思多，见到了离家一年的女儿，她的心里只感到高兴，笑道:“小荟，回来啦，回来就好。坐车累了吧，要不先歇歇？我刚抓了鸡回来，晚上炖鸡汤给你喝。”
说着，她还扬了扬手里抓着的一个老母鸡，脸上的笑容温暖慈爱，又带了一丝讨好。
莫明的，苏晓荟觉得鼻子一酸，有想哭的冲动。不过她还是强力忍住，装作不在意地说:“不累，我现在精神得很，等会让我来煮饭吧。”
“不用不用，你常年在外工作，难得回到家里，当然要尝尝妈妈煮的拿手菜。”
“那我给你打下手……”苏晓荟现在好想做点事来拉近自己和妈妈的距离，也让自己的心情变得好受些。
“好，好。”见苏晓荟有些欲言又止，她便主动开口道:“你……你爸和你弟上街买年货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哦。”她也没再说什么，淡淡地应了一声后，便跟在妈妈的身后走进了厨房。
即使是开了灯，被熏得黑漆漆的墙壁还是显得光线不足，非常的灰暗。厨房的摆设还是老样子，就是煤气罐少了一个。
可就是两个煤气罐让她看到了心里都是显得一窒，眼前闪过他爸无数次喝醉了放煤气的场景。
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何美珠听到她的叹气声，便侧过头关心地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最近家里还好吧？”其实她最想问的是她爸爸最近有没有打她，但又怕听到不好的回答，破坏了刚见面的温馨。
“好，你爸这两天喝酒少了，小卖部的生意也还不错，你弟的成绩也比以前有了进步。你放心吧，平时在外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不用太过忧心家里。”
苏晓荟知道妈妈又是在报喜不报忧，只是没有拆穿，跟着装糊涂，好像这样就真的代表家里真的好。
两母女一起一个洗菜一个杀鸡，还闲聊上几句，倒也融洽愉快。
她把煮好的冬菇鸡汤端出厅的时候，看到爸爸苏振勇和苏霖已经回来了，一时没有心里准备见到他们，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僵硬地喊了声“爸。”
苏振勇随意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再点点头当是回应，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的兴奋和激动，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许久未见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苏晓荟一时之间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主动找话说，还是转身回厨房。
反而是苏霖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的尴尬，直接去翻她放在椅子上的礼盒装，“姐，带了啥回来？有没有礼物？”
“给你和爸妈买了衣服。”她走了过来，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两条烟，递到苏振勇面前，轻声说:“爸，这烟是给你的。”
或者是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是五百多块一条的中华烟，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烟不错。”
“姐，你就只给我买了两套衣服？”苏霖把袋子翻遍了，只找到两套适合自己穿的衣服，便讨好地说:“姐，我想要买平板电脑。”
苏晓荟微拧着眉头，还来不及说话，她爸就开口了，冷硬强势地说:“不就是一个电脑嘛，做姐姐的可不能不答应。”
苏霖听到自己的爸爸开口了，知道这事肯定能行，脸上立刻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过了年再说……”她不是没钱给他买，也不是不舍得，而是为自己感到可悲。仿佛自己是不是他们的亲人，是用金钱来评价的，她非常的肯定，如果自己拒绝的话，他们马上黑着脸露出凶恶的眼神。
而她，还要认真地和爸爸交谈一次，现在暂时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何美珠在厨房里喊道:“小荟，把菜端出去，开饭啦。”
“哦，就来。”苏晓荟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入了厨房。
很快，桌上摆放好了五菜一汤，虽然菜色简单，却是妈妈煮的家常菜，光闻着香气就让她的心情愉快起来。
苏振勇每顿饭都是离不开酒的，他自己斟了一杯洋酒，也不吃饭，就那么一口菜一口酒地喝着。
虽然他喝着酒，但这次没有大吵大骂。
一家四口能坐在一起，安静地吃一顿饭，对于苏晓荟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一次体验。
吃过饭后，苏振勇被五伯叫过去帮忙杀猪，而苏霖也丢下一句找朋友玩就跑得不见人影。
苏晓荟洗完澡后拎着小袋子进了何美珠的房间，见她正坐在床上整理衣服。
“妈。”
何美珠把衣服推到了一边，在床上挪出一个位置，“坐，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都没时间收拾过。”
其实何美珠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只要一有空就会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斯斯文文的，不过她弄得再好，也敌不过苏振勇喝醉了酒发疯，东翻西找和胡乱摔东西。
苏晓荟坐到床上，把手上一个小盒子递到何美珠前面，“妈，这是啊轩送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刚才当着苏振勇的面，她不敢拿出来。
何美珠打开一看，是一个非常剔透漂亮的玉镯，一看就知道很贵重，“你这孩子怎么好意思让他破费呢？”
“嘻嘻，这是他的一番心意。他原本是想送我回来，顺便上门拜访，只是我想先跟爸谈一谈。”
“听你说了啊轩人不错，对你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他家人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后，会不会嫌弃？”做父母的最操心的便是儿女的婚事，现在见到自己的女儿终于找到男朋友，而且家世条件都很优秀，她当然开心。只是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这边的家庭情况会遭到他家人嫌弃。
特别是有一个这么好喝烂赌的父亲。
“我把家里的事全部告诉啊轩了，他并不介意。也见过他的爸妈，都是非常开明好说话的，就是他爷爷还要等过完年后才去拜访。”
“嗯嗯，那就好。到时候上门拜访，可要懂得礼貌点，嘴乖点。”何美珠伸出手摸着苏晓荟的手，看着她比往年红润靓丽的肤色，便知道陆铭轩把她照顾得很好。
以前她最担心自己这段不好的婚姻会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怕她不敢恋爱结婚，而孤独终老。
或许是老天见自己的女儿吃苦太多，终于眷顾她了，给了一个这么疼爱她的男朋友。
只希望，以后女儿都能幸福快乐，不要外经历那么多的苦难辛酸了。
苏晓荟陪何美珠一起聊了将近半个小时的天，直听到陆铭轩打电话过来，才回房间接电话。
“轩。”
“宝贝，吃饭了吗？现在在干嘛呢？”
“吃了。”苏晓荟脱掉鞋子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盖上被子，调皮地说：“在调戏帅哥。”
“你是在调戏我吗？”陆铭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愉悦，可以想象到此刻他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表情。
“不是，我调戏的是99年的小鲜肉，你都是老牛了。”
“才回去就敢去撩帅哥，看来我现在要开车去你家宣示主权才行。”
苏晓荟捂住嘴嘻嘻地笑着不说话，眉眼弯成月牙。
多亏有了陆铭轩，往年她回到家里都是心情沉重，根本无法笑得出来。
“宝贝，怎么办，你才回去，我就很想很想你。你不在，我觉得房子都很空旷，今晚注定我要独守空房孤枕难眠啊。”陆铭轩虽说是为了哄苏晓荟开心，才故意把话说得这么甜蜜。可她回家了，他确实非常的不习惯，一个人吃饭都觉得不香。
看来，他确实要加把劲，快点娶她为老婆才行，相思之苦太难受了。
“想我啊，那我怎么没打喷嚏呢？嘻嘻，其实我也想你啦。”想想至少还要一周才能见到他，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要不，我年初二就去你家里好不好？”
“年初二你家里肯定很多亲戚过去拜访的，要是你过来的话，你爷爷说不定就有意见了。还是再等等，过了初五你再过来。”
“可我想见你。”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几天时间很快就过了。轩，给我唱首歌吧。”苏晓荟打了一个大呵欠，或许是今天长时间坐车，今晚早早就有了睡意，只是又还不舍得挂电话。
陆铭轩平常不爱唱歌，只是和苏晓荟在一起后，时不时被她要求唱歌哄她睡觉，他也特意花心思学了几首歌。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我想我很快乐
当有你的温热
脚边的空气转了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
我想我很适合
当一个歌颂者
青春在风中飘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
我想我很适合
当一个歌颂者
青春在风中飘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
我也不会奔跑
最后谁也都苍老
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醇厚低沉的嗓音带着无限柔情，一点点通过手机渗透进她的心里，也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沉睡去。
苏晓荟不知道陆铭轩什么时候挂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是被东西砸到地上而发出的巨响而吵醒，睁开眼睛，意识模糊不清，一时都还没想到自己是在哪里。
直到听到苏振勇一边拍门一边大骂：“臭婆娘，给我开门，我不打死你我不姓苏……他妈的，快开门，快点……我要打死你……”
她猛的一吓，瞬间清醒了，直接跳下床，连鞋子外套都没穿就开门跑了出去。
十二月的深夜，地板的冰冷透过双脚直达她的心，让她冷得整个人一窒，手脚发抖。
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根拳头粗的木棍，胡乱挥舞着。
苏晓荟胆战心惊，急忙大喊：“爸，爸……你醒醒，爸……”
喝醉了的苏振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还在继续一边骂一边拍门。
她只能冲到他的前面，顾不得害怕，喊道：“爸，是我……我是苏晓荟啊……爸……”
苏振勇看到眼前站着人，下意识地以为是何美珠，挥舞着棍子想要用力地敲下去。就在棍子即将打到她身上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她喊的话，半眯着的浑浊双眼，用力地睁了睁，“你是……苏晓荟……”
“是的，爸，是我。”
苏振勇死死盯着她，过了一会才清明了一点，皱着眉头，“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回来的，爸，我扶你回你的房间休息。”
她说着就想要伸手去扶他，只是她的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给狠狠地挥开，“不用你……”
他手上拿着棍子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嘴角还在不断地喃喃自语：“都死……死了，谁都不能活……死……”
直到他狠狠地关上了门，苏晓荟才松了半口气，手心里全都是细密的汗，她对着妈妈的房间轻声说：“妈，他走了，你睡吧，我会留意情况的。”
何美珠却直接打开了房门，看到她光着脚，身上只穿着睡衣，急忙把她拉进房间，心疼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先穿上衣服鞋子。唉，你爸这人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会你也睡在这边吧。”
苏晓荟躺在床上，听着睡在床里的妈妈的呼噜声，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几十年都是这样的家庭暴力经历已经让妈妈的习以为常了，才会让她这么淡定。
如果今晚自己没在家的话，他是不是又会砸门打伤妈妈。
只是她却越想越难受，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家庭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的爸爸常常举刀拿棍相对，恨到非要把妈妈打伤打残。
大年三十的早上，本该是一家人团聚欢乐的好日子。可苏晓荟的心情却是一半苦涩一半愤怒。
昨晚为了防着苏振勇会再次发酒疯，她基本上都是没有睡着，一直都是盯着窗外的夜色，直到天亮。
何美珠很早就醒了，猜到她没睡，就叮嘱她再睡会。
想着天亮了，也就没再那么怕他闹事，她才眯上眼睛，只是心还是忐忑不安，所以睡不够一个小时就醒了。
起床洗涑的时候，看到何美珠已经给菜园里的菜浇完水，也喂完鸡回来了。
她的一只手抓着一个大公鸡，另一只手提着一篮菜，看到苏晓荟便小声着说：“才睡这么一会就起来啦？不多睡会。”
“我不困。”
她现在只觉得后脑勺微微作痛，但又毫无睡意，视线扫过苏振勇和苏霖的房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唉，我煮点面做早餐，你过去看一眼你爸。”
她嗯了一声，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昨晚苏霖没有回家睡，她给他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她推开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混着不知名的恶臭，地上都是胡乱地扔着鞋子衣服还有不少酒瓶。
而苏振勇侧着身躺在床上被子也没盖，鞋子没脱，就着烂外套就睡了，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快喝完的酒瓶。
看着这样的一个情景，她的心情真的是万分复杂，觉得他可恨又可悲。
最终还是不忍看下去，走到床边轻轻帮他脱了鞋子，想拿开他手里的酒瓶时，他却拽得更紧了，还张开嘴说：“喝……喝……”
她定住不再动，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醒。
只能不再理会那酒瓶，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收拾地上的东西。
虽然也知道等他醒后，不用几分钟就会继续把房间弄得凌乱，可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