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之茧

我发誓再也不发誓了。 

话刚出口,便听见空气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像是命运在纸上打了个死结,又像是某个遥远的我终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个誓言是什么时候立下的? 

或许是八岁那年,咬着牙对弄坏的玩具说"我再也不调皮了";或许是十五岁,在日记本上写"永远不做虚伪的大人";又或许是昨天,对镜子里的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心软"。 

每句誓言都是一枚钉子,将灵魂钉在名为"承诺"的十字架上。我们以为自己在驾驭语言,实则是被语言驯养的困兽。 

此刻我站在浴室镜子前,水汽模糊了面容。 

"我发誓再也不发誓了"——这句话像一条蛇,突然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我惊恐地发现,否定誓言的行为本身,竟成了最彻底的誓言。 

原来誓言是活的。它会呼吸,会繁殖,会在午夜顺着血管爬进心脏,把每一次心跳都变成履诺的倒计时。 

凌晨三点,我忽然懂了西西弗斯的悲哀。 

他把石头推上山,石头滚落;我挣脱誓言,新的誓言诞生。诸神给的惩罚从来不是劳作本身,而是让受罚者清醒地看着自己陷入循环。 

最残忍的是,这场困局里没有狱卒。是我亲手用"永远""绝对""再也不会"这些词,一砖一瓦砌成了自己的囚牢。 

天亮时,我尝试一种新的语言。 

不说"永远",只说"此刻";不用"发誓",改用"希望"。当旧誓言的幽灵来索债,我就摊开空空的双手——看啊,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许诺。 

可当风吹过掌心,我依然听见某个自己在喃喃低语: 

"至少让我发誓...这是最后一个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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