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钻进了三个人的耳道里,鼓膜震个不停,听的异常清楚。
王小川抬起头,整片雨线开始倾斜,往左偏着身子,每一滴袭来的小圆泡打在鼻子上把呼吸都堵了回去,他抖了一下身子,胳膊碰到了刘畅。
“李晴自杀了。”
刘畅刚拿好伞,正准备撑起来,弯下的腰也静止了,他确定自己已经听到了一遍,干瘦的身子变得比雨伞杆都细,像是被这句话死死地捆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一股尿意又涌了上来,很胀,一阵酸疼。
“李晴自杀了。”
李多扒着身子挤出了地下室的门,每一遍他都听见了,还听到了刘畅的自言自语,口袋内揣着的手向里一紧,掐住了腰上的肉,像是抓住了提线的木偶,往后一仰,靠在了铁门上,咚的一声。坏了的门闩跟着摇晃了一下,又被肥硕的屁股挤窒息了。
“李晴自杀了?”
脚底的泥甩得老高,又拍在了小腿肚上,一块一块,一点一点,停在了人群中间。泥巴块露着尖尖的尾巴指着暴雨的天空,和每一根废弃操场的草一样。
像一群来自地狱的爪子,在这个夜晚看不见一点绿,指甲里还带着厚厚的血垢,五根手指相互摩搓着,使着狠劲,把李晴彻底抓住,又吞进嘴里。
一点挣扎也没有。
操场荒草的中央有一个洼坑,积水到她的小腿,两只脚完全被裹浸在里面,每一只粉色袜子里都是慢慢渗透的泥泞,黏糊糊地,又很痒。
可是躺着的她感觉不到了。
白净的校服好像有着魔法一般的力量,纵使大雨打起草滩的脏水也无法改变那纯白的洁净,安静的穿在她身上,伸开的胳膊是两只天使的翅膀,不用使劲,就能劈开暴雨飞往乌云背后的天堂。手腕处的刀片能反射出整个操场的目光,无数只聚灯直勾勾地洒了过来,也盯着刀片旁被染红的泥,草,和跳过的小蛤蟆。
“让一让,救护车来了。”校门口安保的大爷焦急又叹息着挤出了一条道。
所有围观的人往后退了三步,闪出了一个圆形的空间,把李晴和那辆救护车置在了里面。
“她怎么会这样做啊?”
“是不是昨天晚上的事?”
“她光着身子的。”
“被强奸了吗?”
“这么可怕!”
“她很漂亮的。”
“我认识她。”
“我们走吧。”
“我好怕!”
...
叽叽喳喳的人声,哗哗的雨声和救护车的警报声让废弃的操场笑了起来,从天上看,像一个丢失了孩子的妈妈发了疯一样抱住了一群孤儿,笑得合不拢嘴。废弃后的操场从没有这么热闹,让它极力想用那些杂乱无章的荒草温暖地搂住这热乎乎的嘈杂。
“没了,盖上吧。”
李晴身边响起了一句话,那块白布便悄悄地掠过了她的身体,从脚踝到头顶,把她和这个世界彻底隔开了。
王小川挤在一群人的肩膀里,看着那块白色的布凸起了李晴的模样,浑身又抖了起来,右手的手心和手背不停地在裤缝上抹来抹去。
这不可能,这不至于。
“小川,有烟吗?”
“哥,给你火。”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又毫无延迟地递上了火机,噌地一声,焰苗带着红红的光把他的期盼也燃了起来。
“哥,弄钱带着我呗。”
“滚一边。”
“我能行,我还会掐人。”王小川低着头,干脆也蹲了下来。“尤其是胸,老疼。”
“别影响我拉屎的心情。”玉文挪了挪蹲坑的屁股,使着劲,给这个破洞的废厕所又添了一个新屁。
“我不要钱,都给你。”王小川跟着也挪了一步。
“那你图个屁?”
“对对对,图个屁,屁就行。”说完还用手扇着空气,好像要把粪坑里的陈年老屁都捞上来,一次闻个够。
玉文捂住了鼻子,白了他一眼,彻底没了心情,提上裤子把酝酿半天没拉出来的都兜了回去,扭了几下身子,让蹲久了的屁股瓣彻底恢复了原位。
又把点好的烟递给了王小川,好像这烟让他说的全是屁味了,然后往茅坑里啐了口痰就要往外走。
上午的大课间也不是很长,王小川不能白等。
“哥,你和李晴...”
噔!
玉文回身把蹲着的王小川一把抓住,提起来,摁在了墙上,拳头还拧了一下,整个过程不足一秒。玉文喘着粗气,嘴巴紧闭着鼻孔一张一合,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到了眼睛里,又跟着眼神变成了一把剑,抵着王小川的下巴,再稍微往下一挪,就能划破他脆嫩的皮。
“别他妈瞎说!”
王小川的后背和墙面没有一丝缝隙,整个后脑勺也贴在了上面,墙壁上肮脏的灰尘和细小的凹坑好像读出了他的思绪。
他被玉文肥壮的身躯和敏捷的身手惊住了,但还是笑着说。
“哥,带上我吧。”
“滚!”
玉文把他放下来,指着废弃操场另一边人头攒动的教学楼。
王小川跑掉了,他记住了玉文抓他的那一下是多么的有力,把他往墙上撞的那一下是多么的迅速,瞬间让他觉得自己抓李多的胸是多么可笑和幼稚。
对,起码也要扭一下奶子。
铃声响了。
他在风里朝着教学楼跑了回去,还伸出手准备拿李多的胸练练,算是偷师吧,他想,不过总有一天玉文会带上他,把弄钱的动作活交给他,他也可以恶狠狠地冲着别人来上一拳,像身上穿的红色内裤钢铁侠,一个激光炮把别人摁在墙上,墙砖碎一地,潇洒的揍一顿,跪地求饶,别管正邪,不论好坏。
他有办法。
中午放学他又看到了。
出租车停在学校后巷的胡同里,不是很宽,来往车只能各过一辆,玉文坐在里面等人。
王小川站在水泥电线杆的旁边,离那辆墙边的出租车大概十米远,头顶纷杂的黑线团一圈一圈胡乱的纠缠着,像成群的风筝线还没上天就腻在了一起,随便剪上一根可能都要理个三五年还搞不清谁是谁。
这可不行。
他又向前挪了几步,他要让玉文清楚地看到车外的自己,和那双盯着出租车的眼睛。
玉文透过车窗看到了王小川。
王小川笑了。
李晴穿过了他们之间的眼神,走进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