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我读过不少梁羽生和金庸的武侠小说,每常读到这样的情节:那些心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大多生活简朴,为人低调,他们隐于山林洞穴,或甘愿充当人家的奴仆,过着默默无闻、平静如水的生活。等到危急大事发生时,他们才挺身而出,露出庐山真面目,施展绝世武功,挫败强敌,扭转危局,一鸣惊人,令天下英雄折服。
我读《水浒传》时,也发现有两个鲜明的例子,富有深意。一个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他因生病没有前去参拜新上任的太尉高俅,惹得高俅大怒。高俅立即叫差役呼来王进,就要棍棒伺候。因王进平时的人缘好,在众人百般劝说下,高俅暂时免了对王进的惩罚。当王进抬头见他的顶头上司竟是高俅时,不禁大惊,他知道,高俅年少时是个混混出身,招摇撞骗,不学无术,曾经被他的父亲王升一棒打翻在地,三四个月将息不起。王进明白,高俅这次纯粹是公报私仇,打击报复。自知惹不起,寻思躲得起,于是他悄悄地带领六旬母亲出逃。
王进在逃亡途中,路过史家村时,见天色已晚,便在史太公家借宿,得到史太公的热情款待。王进见太公的儿子史进爱好武艺,正在使出一套棍法,使得密不透风,呼呼直响,不禁脱口而出:“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些破绽,赢不得真好汉。”史进年方十八,血气方刚,浑身筋骨毕露,闻言心中不服,便要与王进交手切磋,比试一番。王进低调异常,再三推托,不愿比试,奈何史进不肯。在史太公的劝说下,王进遂执棒与史进交手。史进贪功冒进,紧追王进。王进回身当头一棒砸下,史进用棒来架,王进看得真切,随即变招,用棒刺向史进怀中,这一招又快又准。史进扺挡不住,登时跌倒在地,方知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史进却也是爽快的汉子,输得心服口服,赶紧爬将起来,搬条凳子给王进坐下,纳头便拜,求王进传授他武功。王进见史进如此诚心,知错能改,加上他感念史太公诚心相待,于是答应为史进传授武艺。自此,师徒两人,一个愿教,一个勤学。经过半年的勤学苦练,史进武功大进,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终于跻身为一流的武林高手。
在此之前,史进已经拜过七八位师父学艺,学的全是花拳绣脚,用来表演观赏尚可,可要真正临阵对敌,进行生死相博,却一点用处也没有。若遇高手过招,只有送命的份儿。
王进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为人十分低调,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是客客气气,一团和气,令人感到舒服。如果他在史家村没有显露一手绝世武功,谁知道他是武林中极厉害的角色呢?
另一个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名叫林冲。林冲武艺高强,有一身的大本领。说到做人做事,林冲同样低调谦和。不幸的是,他的顶头上司高俅的义子高衙内看上了他年轻貌美的妻子,欲霸占为己有。于是想方设法陷害林冲。林冲太过善良,果然中计。可怜林冲被捉,脸刺金印,被发配沧州。途中,林冲遇到柴大官人柴进。柴进热情好客,知道林冲本领高强,有心结交于他,便备下好酒好肉,热情款待。可柴进庄园里有一武术教师洪教头自恃本事过人,非常傲慢。他见主人柴进如此敬重一个带罪的配军,心里不舒服,出言不逊,便要教训林冲。柴进见状不悦,一者要见识林冲的真本事,二者要借林冲之手教训洪教头,灭灭他的威风。柴进当即拿出二十五两银子,并声明说,如果林冲与洪教头切磋武艺,谁赢了,便可得这笔银子。洪教头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更是眼露凶光,他恨不得一口呑掉林冲,把银子揽入怀中,据为己有。
洪教头更不打话,手持木棒,招招进逼。林冲避其锋芒,步步退让。洪教头见林冲只是退却,以为他怕死,没有真本事,便欺敌冒进。林冲见洪教头脚步已乱,露出破绽,便发起突然袭击,一捧打在洪教头的小腿上。洪教头躲闪不及,小腿负痛,站立不稳,登时跌倒在地。洪教头又羞又气,爬将起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头也不回地狼狈逃离,从此消失在江湖中。
这两个事例都说明,有本事的人都很低调,他们不张扬,隐藏自己,藏巧守拙,示弱于人,只在危急时刻,才展露身手,击败对手,令人觉得意外。
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像史进、洪教一样,腹中空空,没有真才实学,却偏要装腔作势,高调异常,常常大喊大叫,咄咄逼人,气焰嚣张,好像天底下他的本事最大,他最能干,别人都是饭桶,都是废物。这种人锋芒毕露,迟早会摔跟斗,因为他自视清高,盲目乐观,胆大妄为,哪有不吃亏的?
低调的人大多有十分的本事,他不动声色,表面上给你造成错觉,你以为他真的没有手段,他倒把你麻痹起来。当他突然发起攻击时,你仓促应对,难免惊慌失措,你又哪是他的对手呢?
水低成海,人低成王。人们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有人说,在一群人当中,那个最安静的人往往最有出息,最有本事,而那些像乌鸦一样聒噪的人最是平庸。的确,低调的人比较安静,比较专注,脚踏实地,在某方面容易获得成功;高调的人往往心浮气躁,难于沉下心来,做事马虎粗糙,难有突破。看来,做人低调些,并没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