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永远穿不对符合气候的衣服,永远找不到回家的公交站牌,永远唤不对家门口的道路。这些年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成长,四五年前我扛着行李箱去杭州的时候,两趟大巴车需要10元。现在我到站后还需要费力导航回家的公交路线,转两趟车支付宝扫码3.2元,我找不到的直达车只需要1.6元。它看起来像是变了,但是微风吹过时鼻尖的咸腥气味,路边每个说着家乡话的人儿,车窗外不断倒退的熟悉的建筑物,它还是原来的那个它。
我对许多朋友说,我对温州其实没有太多归属感,哪怕这个城市藏了我十八年的青春,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明晃晃且浓烈的爱与恨,可我还是选择了离开。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坚持的这场漂泊何时会终止,哪里才是终点。但不得不承认,每次当我实实在在地踩在这块土地上,我的内心都是被温柔熨烫的。
那些我曾骑车飞驰而过的油菜花田,那间桥头角落里隐蔽的文具店,每个地方都有我的影子,睁眼闭眼我都仿佛能看见那个穿着黑白校服的自己茫然无措地望着我。我不是一个喜欢频频回首的人,所以我记旧但不恋旧。过去那些好的坏的,我总能说一句再见就真的再见了,对事是这样,对人也是这样。
回母校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斑驳的墙体出现了裂缝,课桌上重叠着一句又一句背过的诗词,我第一次意识到,我那些告别的过去,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快速蜕变。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转头的时候我看到曾经的恩师已显衰老容颜,她没有了我记忆里的红唇,衣着素净,颇有种返璞归真的味儿。那老师邀我去办公室小坐,给我倒了杯水,笑着说我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止大方从容。成年后的寒暄技巧没有派上任何用场,我好像还是那个七八岁的双马尾小女孩,不自觉得露出了几分孩子般的窘迫与羞涩。她拿起作业本,落笔还是我熟悉的字眼,她仿佛想到什么趣事一般,笑着说我毕业后她闹了个大乌龙。
那年班级里来了个转学生,与我年幼时模样无二区别,名心怡。那孩子来之后她总是能想到我,虽然她性子与我天差地别,成绩也不过倒数三四,终于一次课堂上对着她的脸喊出了我的名字。再后来有第二次第三次时,小心怡终于鼓起勇气义正言辞告诉她,老师我不是白九是小怡呐。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叫错名字。
那种感觉很奇妙,小学毕业到如今已经有十年余,十年前我以为会陪伴我一辈子的好姐妹现在变成了我朋友圈的死尸,十年前我以为会永远要强的自己,现在过着平平无奇的生活。我没有什么让人骄傲的经历,也没有什么值得永远留住的过去,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我,由着这片土地深深镌刻着,由着那些人们深深记挂着。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告别的,因为它已经变成了你人生中的一部分。有些地方哪怕你离开了一百次,回来的时候还是能泪流满面。家真的太好了,哪怕曾经有再多的不愉快与不堪,我还是能与它握手言和,卸下一身风霜,安心睡到天明。
第一次,我想留下来。
那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盔甲。
2019年03月16日 晴
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