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1934年致山本初枝的信里写道:“我年轻时喜欢北斋,现在则是广重,其次是歌麿的人物。写乐曾备受德国人赞赏,我试图理解他,读了二三本书,但最终还是未能理解……我也有数十张复制品,但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忙,现在连拿出来看看的机会也几乎没有。”
另一位民国作家张爱玲在《忘不了的画》中也谈到了它:
“《青楼十二时》里我只记得丑时的一张,深宵的女人换上家用的本展,一只手捉住胸前的轻花衣服,防它滑下肩来,一只手握着一炷香,香头飘出细细的烟。有丫头蹲在一边伺候着,画得比她小许多。她立在那里,像是太高,低垂的颈于太细,太长,还没踏到木屐上的小白脚又小得不合适,然而她确实知道她是被爱着的,虽然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因为心定,夜显得更静了,也更悠久。”
他们所谈到的正是跨越四个世纪的东洋艺术明珠,浮世绘。
浮世绘(うきよえ),简单来说就是日本的风俗画,木版画。
“浮世”一词来自于日本佛教用语,本意指人的生死轮回和人世的虚无缥缈。用以指代和“极乐净土”相对的“尘世”、“俗世”,同时也含有及时行乐的意思,暗藏情色意味。
江户时代是日本封建社会的晚期,由于经济的增长,城市里首先产生一种“町人文化”(即市民文化).町人文化和政治或玄学全无关联,其目的主要是追求享乐。它逃避“贵族”而追求人性和享乐,对个人的、直接的、情欲的东西十分注重。它的最终目的是“浮世”,即时尚和大众化娱乐的世界。在这种环境中,出现了一种描绘日本繁华景色的绘画艺术,即“浮世绘”。
浮世绘艺术很受日本民众的欢迎。最初的题材以描绘色情的春画为主,逐渐发展出吉原游女为主题的“美人绘”;以歌舞伎演员为题材的“役者绘”;以武士为主的“武者绘”;还有各地风景为主的“名所绘”,此外还有漫画、广告绘等等,不胜枚举。
随着浮世绘艺术的发展,涌现出许多著名画师。除了创始人菱川师宣外,比较著名的还有揭开浮世绘的黄金时代帷幕的铃木春信;美人绘大师鸟居清长与喜多川歌磨;戏剧绘巨匠东洲斋写乐:还有写实派大师葛饰北斋,以及将风景绘技巧推向顶峰的一立斋广重等名师。
浮世绘艺术占据日本画坛二百六十余年,直至明治维新拉开序幕前逐渐消退。而后,它作为包装纸远渡重洋,并启发了诸多欧洲艺术家,对当时的欧洲画坛产生巨大影响。
浮世绘的出现对于当时的欧洲印象派绘画是很大的冲击,除去内容的平民化很吸引人之外,使他们耳目一新的是艺术的构图方式一样可以表现透视关系、远近关系,线条和无阴影的平涂一样可以带来立体效果和体积感,鲜明的色彩更具装饰效果,多视点、非单一主体使画面能容纳更广泛的内容。
每个印象派大师从浮世绘里吸取的精髓又略有不同,其中最狂热的迷弟就要数梵高了。他在和莫奈的私人信件写道:“别人说我们是喜欢浮世绘,这是对我们的看不起,浮世绘就是我们的信仰!”
他先后临摹过不下30幅浮世绘作品,并将浮世绘中诸多元素融入到画作之中。甚至在梵高最著名作品之一《星空》里,都可以看到《神奈川冲·浪里》的影子。
散文家永井荷风曾总结了早已凋零的浮世绘,“最耐人寻味的东西,它的身上可能具备两种品质:邪与媚。浮世绘就有这样的品质。邪与媚的统一,让感观的享乐的世界有了丰富的质感,沉甸甸地,如晚熟的高粱,所有的穗子都垂下来了,富足的,殷实的,直达天边。”
浮世纷扰,繁华若梦。不变的唯有登峰造极的艺术,和那一笔一画中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