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没有闻到过草木灰的味道了。
以前农村,家家户户烧柴做饭,到了晚饭的点,村子上方总是升起缕缕炊烟和饭菜的香。
乡下人家,门前都杵着一个方方正正两人高的麦草垛子,生火做饭,随用随取。
稻草秸秆和麦秸秆晒干后,细细软软,最适合用来引火,如果用来做饭不太适合,火势太大,太快,但不耐烧,需要不停地添柴,而且这两种秸秆燃烧后的草木灰像一层黑黑的陈年棉絮一般,铺在灶膛里厚厚一层,不透风。
我最喜欢烧豆柴。秋后收完大豆的干柴,金黄干燥,烧起来,火势呼呼啦啦,像带着风,气势汹汹,夹杂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灶膛里像放爆竹一样热闹极了。
这种景象时常让我想起《水浒传》中的一个很有性格的人物——“霹雳火”秦明。他的性格大致就像这燃烧起来的豆柴吧。
豆柴烧尽的灰是极轻的,呈一种干净的灰白色,仿佛没有重量。它们不像麦秸灰那样恋栈,而是很知趣地、簌簌地从火篦子的缝隙间自动脱落,像一场安静的、微型的雪。这种柴火燃烧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豆香气
如果要是炖肉或是蒸馒头,那就非木柴不可。地上的干树枝、老树根、做木工活剩下的边角料……这种柴火最耐烧,一根木头能蒸一锅香喷喷的馒头,一块老树根能炖熟一锅肉,不需要人过多照料。
正因为它的火候持久而稳定,冬天里,我最喜欢坐在灶台边照料着木柴火。不但可以取暖,烤得身上暖洋洋地,还可以顺带着在灶膛下的热灰里埋几颗红薯或土豆,一举两得。
没有液化气的年代,那时的柴火也时常不够烧,我母亲还经常带着我,扛着小耙子,到树林子里去收集些树叶,或者去田间地头割一些干草。
草木灰是个宝。扔到土里就是绝好的肥料。灰白的草木灰,褐色的土壤,结出瓜果麦香。洒在青菜旁,生根、壮苗,还能杀死土里的虫子。
把草木灰掺水和盐,放在密封的罐子里,腌咸鸭蛋,是农村人的生活智慧。夏天里,只需要一个月,鸭蛋就金黄流油。
小时候磕了碰了,皮肤有擦伤,抓一撮草木灰敷一下,一会就不疼了。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闻到过那种夹杂着焦糊的饭香、亲切的草木灰味道了。从乡村里走过,甚至见不到一个麦草垛子。
那些从烟囱里袅袅升起的,曾为一个村庄标注着时辰与温暖的炊烟,我后来再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