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天虽然已经亮了，可是战争的阴霾却依旧没有散去，笼罩着上海的天空，透着一股沉默的哀鸣。一夜的搜捕早已让整个上海陷入了风声鹤唳之中，血腥味已然蔓延出来，这一次日本人没有采取所谓明松暗紧的策略，表面上维持所谓东方明珠的纸醉金迷，他露出了侵略之时凶残的獠牙，发誓要报复这群反抗分子！

明台和曼丽一早出了影楼，说是去喝早茶，实际上是散散心，顺便搜集一下眼下的情报。他们穿着过年之时在上海订做的高档衣物，一看就是上海滩有钱人家的小夫妻，在这个十里洋场这种人多，早已经不值得人多看上一眼。明台原本充满冲劲的眼睛掩藏在一副圆眼镜之后，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是身上透着一股颓然之气，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精气神，更接近一个被声色犬马掏空身体的小开。

他们正要路过一个弄堂之时，一队穿着黑色衣服的特务押着几个面上还带着青紫、血迹的男子，他们穿着普通的长衫或者褂子，朴素的面孔就和千千万万的中国老百姓没有区别，他们被五花大绑，那群瘪三一般的小特务嚣张的对着他们骂骂咧咧，满口的浑话，被押解的人虽然默然不语，但是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的却是真实而刻骨的仇恨。

就在他们推推搡搡，准备把人押上巡捕车的时候，突然从一旁暗处冲出一个汉子，明台甚至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就看到那汉子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驳壳枪对着小特务的方向射击，变数来的太过突然，明台下意识的挡在曼丽前面护住搭档，以防止她被流弹击中，矮下身体寻找掩体，然而眼下却没有人能关注他们两个非同寻常的反应速度，那汉子的目的明显是那几个被抓的中国人，应该是同伴营救，但是既没有章法也没有人员策应，仿佛只是一时意气用事的孤军奋斗。

很快明台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那帮小特务虽然是欺软怕硬，但是这一次上头也是下了死命令的，不抓人回去他们都没法交差，更何况这一次就只有一个人来劫囚，一个人一把枪能有多少火力，汉奸特务们撇下刚才的慌乱立刻组织好队形围攻那个持枪的汉子，没过多久，一个看起来是头目的人一枪打爆了汉子的头颅，那个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这一场枪战持续的时间很短，其实不过几分钟而已，但在明台眼中漫长的像是几个小时，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间，一个人的生命在他面前眼睁睁的消失了，那个头目一脚踹开倒在地上的尸体，检查了一下被绑着的可疑分子，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你们这群小子当心点，这点人都给我看住了，能不能立功挣钱就看这一波了，带走！速度快！”头目大手一挥，小特务们手脚麻利的把人都押上了巡捕车

“童队长，这个怎么处理啊？”留在队伍后面的小特务毕恭毕敬的问道

“还能怎么着，老办法处理掉。”说完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迅速的窜上的座位，很快，巡捕车开着震耳欲聋的警铃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因为枪战而纷纷躲起来的人群又探头探脑的出现了，他们甚至都不敢去看那个倒在街面上的尸体，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收殓尸体不知道从哪个暗处会钻出那群腌臜东西，不由分说他们这一家老小也要倒霉。

曼丽拽着明台也离开了，她不会让他在这种地方轻易暴露自己，明台的眼神深邃又带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哀，不过脚步依旧稳健并没有把所有的体重靠在曼丽的身上，他也该有所成长了，这个城市，他的故乡已经沦陷成白区，他的大哥大姐一直将他排除在危险之外，这一次他直面这样的情形，这不是谁的布局，也不是谁的模拟，是真真实实发生在这个城市里的场景，而且这个场景每一天都在上演，每一天都有人因为有嫌疑而死去，这便是战争的残酷，这也是他们这群情报人员真实的生活，走错一步，满盘皆输，背负生命的沉重，他明台承受得来吗？

他们仍旧到金门大酒店吃早茶，这里是上海滩上有头脸的人物最常出没的地方之一，在这里会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用来预测未来的局势和他们的行动策略。由侍者领着他们落座，明台依旧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连点菜都是让曼丽来做的，反正不论点上来什么他都没有胃口。不过台面上不能是空的，总要装装样子，再不济也能打包回去给郭骑云吃，出于这样的考虑，曼丽点了一些明台常点爱吃的，还有一些郭骑云喜欢吃的，这样下来也差不多摆满了整个台面。

菜上的很快，明台提着筷子夹了个小笼包子放在碗里，拿着筷子就是对着这皮薄馅儿大的包子下不了嘴，他的嘴里弥漫着血腥味的苦涩，他吃不下去，没有胃口，对着小笼包发呆。曼丽夹了一块栗粉糕放到明台碗里，栗粉糕软糯略带一点甜味，吃起来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情好，是很得女孩子喜欢的糕点。

看着碗里的甜糕，再看坐在对面于曼丽有些忐忑的俏丽面庞，明台露出了出事以来第一个微笑，仿佛这一瞬间他又回到人间，脚又能够得到地，不再浑浑噩噩的飘来荡去，像一缕无处可归的幽魂。接下来的气氛显然轻松了不少，他们之间可以正常的交流了，曼丽欣喜于明台的恢复，脸上那抹总带着忧郁的笑容也明亮了不少，可这个乱世却不会给这难得温馨多留片刻在此处，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身体忽然出现在桌旁，拉开了椅子坐在两人中间，脱下了帽子和眼镜，眼前的那张脸他们不会不熟悉，应该说是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面孔，贴着假胡子的毒蜂——王天风！！

陡然出现二人面前的总教官足够把两个小的把隔夜饭给吓得吐出来，于曼丽脸色发青，明台喉咙里噎着刚咬了一口的糕点差点憋死，然而毒蜂却不在乎自己这两个得意弟子的窘样，悠然自若的拿起筷子把蒸笼里还剩下的那个小笼包给夹到自己的碗里，一口吞了，享受着汤汁和肉馅在嘴里的美味，像一个真正的老饕一般品鉴着美食。

“这包子果然好吃，我想了许久终于又能饱尝一把，这还要托你的福呢明少爷，你说是不是？”王天风喜怒无常，前一秒可以和风细雨后一秒就能狂风过境雷电交加，明台对于老师的恶劣是深有体会，就更不用说被从死牢里保出来的于曼丽，这两只就是有通天的本领到了王天风面前也不过就是如来佛面前那两只偷灯油的老鼠。

听着王天风的话，明台梗着脖子想着怎么顺溜过去，只是毒蜂能被毒蛇叫疯子叫了十几年就不是他这个刚出茅庐的小家伙能测度的，他完全不会按照你的节奏和设想来。

“好了，吃也吃够了，你们两个还要赖在这里多久？享清福呢？！”王天风放下筷子，眼神突然一戾，周身气场陡然凶悍起来，这是王天风最常出现在他那批学生面前的模样，一个乖张犀利且阴险可怕的疯子，这张后爹脸绝对是明台的噩梦之一，几乎是下意识的，甚至本能的没有反抗或者是狡辩，明台和曼丽迅速的站了起来，甚至有些狼狈的想要离开，却又被王天风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先把饭前结了再走也不迟啊……”比起前一句的疾言厉色，这句话说得怎么听怎么带着痞气，王天风慢悠悠的喝着茶水，显然，他还没想和这两个小的一起回去。无法，明台只能乖乖的从钱包里数出足够的钱扔给侍者，悲催的带着于曼丽速度跑回影楼，等着王天风来训，不是他当起了乖宝宝，实在是有些时候他得认怂啊，认怂有活路不是吗？这是他在大哥和老师身上得到的血泪教训啊。

这俩小的凄风苦雨的走了出去，王天风一个人享用着这顿早茶，悠然自得，完全不在意自己是日本人必抓名单上的一份子，当年南田洋子还活着的时候他都敢进上海，更何况现在人都死成灰了，只是他吃得这般神定气闲，似乎还有其他目的，仿佛是在等人……

果不其然，在王天风正准备把小笼包全部吃掉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穿着旗袍的漂亮女人。军统之中他这一辈的，只有一个女人可以与他，与毒蛇平起平坐，立下过不亚于他们的功劳，这个女人眼下也在上海，在最危险的人身边……毒蛛，一个惯常使用美人计的间谍，她是军统最出其不意的一把尖刀，而眼下，她便坐在了王天风的面前。

“来了。”美人人美，但是若以为她只会用这一招便是大大低估了这位军统王牌特工的能力，就算是眼高于顶的王天风也不会对毒蛛的业务能力有所质疑。王天风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两条胳膊都盘在桌子上，看着眼前不太一样的毒蛛，说了一句

“是哪个要找我？”王天风说得轻巧，不以为意，就算毒蛇为了他弟弟的事情要和他怎么样他也不怕。

“亡灵或者说是毒蜥。今天晚上七点，乡村俱乐部。”阿诚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把消息传递给了毒蛛，让她代替自己去和王天风接头。这一回，王天风来得迅速，也必须走得匆忙，眼下的时局不适宜留在上海太久，免得暴露。

“知道了。”王天风并不惊讶，毕竟他来这一回是过了明路的，亡灵有这么快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王天风和毒蛛两人在金门大酒店中聊了聊近况，像这里任何一桌来吃早茶的人一样，一个看着报纸，一个喝着早茶，顺便聊聊天，普通的悠闲的早晨，甚至能让人忘了眼下这血雨腥风的当下，孤岛的繁荣，废墟上盛开的奢靡。

而另一边这个早晨却绝对算不上美好，甚至是惊心动魄把头提在手里，稍有不慎就会横尸当场！特高课的大牢里尽然还会有人满为患的一天，而且关着的大多数人还是日本人，这是高木纯一到上海以来的第一次。看着这群人其中还有部分是宪兵队的，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虽然他敢肯定这群人当中去见阎王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会被无罪释放，回到其原有的岗位上，然而，虽不致命，他们的目的却也确确实实的达到了，谅这些人受过特高课的手段还敢不为他们做事！

高木纯一在牢里转了一圈，欣赏够了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如今灰败的面容，回特高课复命。今天早上，这一干人等都要到藤田诚一郎的办公室汇报情况，如今这个上海滩，情报的中心第一次彻底归拢在特高课，掌握在藤田家的手中，作为藤田一系的高木纯一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憋屈了那么久，终于是被他给等到了，不由的想起之前那些倒向梅机关小口俊那帮人的面孔，一阵心灾乐祸，连脚步也加快了几分，他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希望看到藤田诚一郎是如何狠辣的收拾他们的，比如说，那个明楼！

等高木走到诚一郎的办公室门口，那深色的实木大门牢牢紧闭，像森严的地狱之门断绝了所有的生机，不由的让高木脑子一冷，浑身一憷，毕竟如果他带着那趾高气扬的神情去见藤田诚一郎那么被修理和训斥的就该是他了，他没那么傻。整整了衣服，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开口报出自己的名字，请求进入。

门从里侧打开，高木纯一也没在意门内的情况就闪身进了房门，实木的门板在他身后重重合上，藤田诚一郎的面前站着一溜的尉官还有七十六号等人，当然，还有他非常在意等着看下场的明楼。他略略环顾了一下这群人，从他们的神色中看不出什么，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直面阎罗般的藤田诚一郎这一情形发生。难道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吗？高木暗自踌躇了一番。

“高木课长，有什么需要汇报的吗？”坐在最里面的诚一郎冷着脸色靠在椅背上发话了，他的声音穿过人群如利刃一般刺来。

“这是初步审讯的记录，请阁下过目。”高木赶忙收敛心神，恭敬的把厚厚一叠记录面呈到诚一郎的面前。阿诚看了一眼眼前那撂卷宗，手都没动一下，他黑如点漆的大眼睛带着让人遍体生寒的冷光，在场诸人顿感气氛一紧，有些喘不过气来，有两个显然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冷汗不住的从额头沁出，这凶神之名果然不假。

这场无声的风暴中只有一人完全不受影响，虽然他半低着头，表情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把自己的情绪和表情隐藏的很好，他站在离诚一郎最近的地方却闲适的犹如在自家后花园中，这样的人除了明楼便没有第二人选了。在高木进来之前，他已经在这个办公室里和阿诚唱了一出好戏，让在场的日本人再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优雅的无耻、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在那群日本军官眼中，明楼是一个叛变者，他变节投靠到他们这里已经足够不耻，然而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竟然背离特高课转投到梅机关小口俊的门下，这就更让人厌恶，即便是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日本人也不愿意与这种人为伍，虽然他的能力确实很强，但根本无法让人信任。可就是这样一个被认定永远都得不到信任的走狗，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左右逢源得到上峰的青眼，就在刚才，他竟然在藤田诚一郎的面前，言辞恳切、饱含感情的说他是为了藤田阁下亲自卧底在小口俊的身边，以便得到更准确的情报，帮助藤田阁下达成所愿？！

在场的日本尉官简直被这一场矫情的作秀给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室内完全静默，只能听到明楼大提琴般的嗓音说出那些让人汗毛倒竖的话，这个人怎么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不要脸的言辞，连深得拍马屁精髓的梁仲春也甘拜下风，没有人会怀疑这样的明楼是一个贪图富贵的汉奸，他毫无破绽甚至连真的叛徒都不一定会这般无下限，比如顾南鑫，好歹还要故作清高一番。

所有的尉官都在等着他们的上峰藤田诚一郎狠狠发落明楼，他们也好乘机落井下石发泄一下怨气，却万万没有想到藤田长官竟然信了，他竟然相信了明楼这个显而易见胡诌的言论，如果不是身为军人的职业素养，此刻该是一群人的下巴掉在地上。

然而高木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只看到自己递上去的卷宗诚一郎并没有看，而是侧头看了明楼一眼，淡淡说道

“明长官，你来过目一下，看看有无线索。”阿诚说的非常自然，把面前的卷宗往明楼的方向推了推。此刻，大概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刚进来的高木听到那话简直像被雷劈了一般不可置信，怎么才这么些时间，难道又变天了吗？！

可明楼不管高木脸上那压都压不住的扭曲表情，上前一步把那卷宗拿了起来，细细看了起来，在场都知道明楼虽然是个骑墙派，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跑，那这人是真的有能力却也不假，他们或明或暗的在打量着明楼，看他接下来的动作。明楼看了手里的卷宗，都是关于宪兵队和梅机关有关人员的口供，现在能吐口的大多都是边缘一些的小喽喽，话也没有多大的价值，应付交差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想，需要再等等。”明楼从头翻了一遍之后，放下卷宗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便不说话了。这种故作高深话只说一半的模样分外让人讨厌。高木对这种神态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仿佛是在智商上被狠狠鄙视了。

“高木，尉官以上的都没有吐口吧。”听完明楼所说的话，藤田诚一郎淡然的扫了一眼高木说道。拿这些不入流的小喽啰的口供也敢来他眼前现。阿诚不是不知道高木的心理，只是他必须为明楼创造最为理想又合理的空间，或者说，眼下明楼要重归核心的空间的源头便是阿诚的能耐，基于此，他得要适度的打压一下高木纯一，让他产生紧迫感又不至于背水一战脱离他的麾下，利用敌人的短板也是一个合格特工所具备的能力之一啊。

面对藤田诚一郎的质疑高木反驳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咽了下去，他选择沉默，然后低头认错，承认是自己冒进了。他不愿意引起诚一郎对他更深切的不满，毕竟诚一郎是眼下唯一大有前途的靠山，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眼见高木纯一低头，阿诚也没有再行追究责任，越是紧急的事态他便更需要冷静，急事缓办。

“高木，你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提审小口俊及其同党，你知道该怎么做。”阿诚站起身来，轻描淡写的给予了高木纯一一个谁都想要的大功劳，只要能从小口俊身上撬出口子，便是足够升衔的功劳，高木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和狂喜，他就知道他的选择没有错，他的上峰，他的靠山，是真的在培养他，是真的在栽培他，即使眼下要高木跪在阿诚脚下，恐怕也是心甘情愿得可以五体投地。

“顾先生，你从旁协助，这是一件足够关键的任务，我需要的无可挑剔的过程和完美的结果，所以眼下，诸君须得众志成城，不要有什么阵营界限，什么日本人中国人之分，既然为我特高课效力，便都是一条阵线上的同盟，在我眼前没有区别，我这里只认能力高下，不问出生，一视同仁。”阿诚两手撑在书案上，一字一句的慢慢敲打，每一个重音都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坎上，既是威逼也是利诱，将所有人的力量都往一处使，顾南鑫站在一边，心中有了一番思量。

让他从旁协助，显然并没有这般简单，如果他不弄出点东西，藤田诚一郎座下第一条鹰犬的高木纯一便不会再把他放在眼里，即便日后他得到了藤许诺给他的官位，这日子也未必顺心。这明显是一桩投名状，之前是他在犹豫，而眼下则换成别人做庄家，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不过，藤田诚一郎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破这一贯的方针，彻底重用汉奸、变节者，那么南京那边的某些人便会像他试好，逐渐转头到他这一边，比如76号又比如周佛海手下那一票人，那么特高课，哦不，是藤田家的实力将会彻底壮大，以这场战争为依托这个家族便会完全摆脱原有阶层扶摇直上……真是一手的好算盘呐……

“顾某必定竭尽所能，不负藤田长官嘱托。”顾南鑫也没有再端着架子，要在新东家面前展现实力站稳脚跟，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看着基本屈服的顾南鑫，明楼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继续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他的角色，一个贪利忘义的汉奸形象，只是他心如明镜，他知道阿诚是在给自己做准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把日本人的优势集中在小口俊的身上，故意把内斗扩大化，互相残杀，为的就是能够让明楼手下无论是军统也好还是地下党情报小组也好，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可以修整人员、重新补充人员力量，同时削弱日本情报部门的实力，无论是特高课还是梅机关都无法真正意义上控制住远东的情报中心。

一举数得，精彩至极，明楼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坐在书案后的阿诚，冬日的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射了进来，打在他半边脸上，光线使得阿诚原本有着犀利线条的下颌柔软起来，甚至有一种小动物的绒感……也许也只有在明楼眼中的阿诚才会是这种感觉，而眼下这个逆光坐着的杀星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撕碎他眼前所有的敌人，也唯有明楼才会觉得他像一只奶猫一般惹人怜爱。

明楼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尤其是在发表完那一通肉麻言论之后，他便不怎么说话，最多只是附和一下阿诚说的话，显得在上位强权者面前的唯唯诺诺，这样的人足够令大部分人不齿，大概只有梁仲春会引为吾辈楷模，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看似不经意之间的眼神交错便传递了怎样的信息，没有会相信有人可以默契成这个样子，亦没有人会相信，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可以到达这样的程度，这是只属于明楼和阿诚的永不破译的密码……

影响整个上海的情报局势变化的晨会还在继续，而从金门大酒店离开的明台和曼丽却没有立刻回到影楼，而是拐去了一座公园，眼下这兵荒马乱的，也没有多少人能有这份闲心去逛公园，有这心这时间的往往都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消磨时光，哪会跑到这种地方吹冷风。所以落大的个公园此刻没见着半个人影，只剩二人疑似小情侣的谈天说爱。

曼丽和明台坐在凉亭前的台阶上，两个人蜷缩着靠在一起，神色都不是很好，也没有什么交流，只有愁云惨淡的气场笼罩着他们，曼丽看着因为王天风突然出现而萎靡的明台，皱着秀气的眉毛，她咬了咬牙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忽然回身拉住明台的手，坚定的说道

“明台，我们走吧，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看着于曼丽带着哀婉的俏丽面容，明台一下子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上海，离开中国，他还有他报国的梦想，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曼丽，你在说什么啊？”因为曼丽突然间的话弄得反应慢了半拍，有些空濛的反问了一句。

“明台，难道你忘了么，我们的任务失败了，总教官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我们的失败他已经知道了……难道……你不知道任务失败的后果吗？”曼丽噙着眼泪小声的质问着明台，她都不敢大声就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哪怕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然而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哪怕是此刻她几乎已经控制不住感情……原本，这个曾经犯下惊人重案的女人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啊。

“任务失败……”明台再一次回想那一刻差点杀死自己大哥的恐惧，

“任务失败，你会被送到前线，你绝对不会有可能活着回来啊！”曼丽看着明台为恐惧和后怕沾染的双眼，急急说道。失败的人会成为炮灰送到最前线执行必死任务，就算明台本事再高、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数万炮弹起发的最前线有一丝生机的。想到这里曼丽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种力量，无论如何，她都要救这个人，是她把他拖进这泥沼，那么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就让她换他一条生路吧。

明台仿佛对于曼丽内心深处的痛楚和坚定一无所知，他的思维还没有往这方面去想，甚至还觉得上了最前线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所以他笑着安抚于曼丽

“曼丽，有你在，我们在前线也不一定死啊，我们是搭档不是吗。”明台说道，而他眼前一直在抑制感情的于曼丽顷刻间眼泪喷薄而出，也许她这短暂的前半生都未曾这样哭过，一种连她自己都以为遗忘的感情在她的内心突然间遮天蔽日，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原来，她与他之间连共死都做不到，因为她根本没有机会去前线，因为，她会在明台被带走之后就地枪决，一个死刑犯的应有结局，杀人……偿命……

“明台，去前线是必死的，你想过你的姐姐吗？你舍得就这么去死吗？明台你要想着怎么活下去啊，走吧，或者待在你姐姐身边吧，好吗？”于曼丽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也许是她最后的、仅存的、卑微的自尊心，她不想成为眼前这个男人的拖累……

“大姐……”也许是明台见过的战争太少，也许是明家把他养得太好，即便阿诚给他上了这样凶狠且不留情的一课，他仍然还保有着一份天真，不知在这乱世之中是幸还是不幸……

“明台……”于曼丽渴望用明镜打动明台，可是也许是她与明台相识的时间还太短，也许是她对明家的了解还不够深，明台没有做出她预期的决定，相反，这个之前还备受打击的年轻人眼神慢慢的重新变得坚定，不，比之前更加坚定，或许这一刻他朦胧的明白了，他是为何而战。

“曼丽，我们回影楼去，这一次，会不一样，你相信我……”

PS：我这几个月实在是忙到灵魂出窍，升职，适应做个管理者，还有成为空中飞人的出差，这种适应的过程真的蛮痛苦的，因为我个人属于比较自我为中心的，不是喜欢管人的类型，比较独，现在做领导了，有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真的觉得像大哥和阿诚哥这种人真的是牛啊，让我管一个团队都要天天加班去适应，脑子分成好几份，佩服的五体投地，阿诚哥把你的情商分我一半吧/(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