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上）

接到正式任务的明台显得非常激动，虽然他表面维持冷静，但是在一旁的于曼丽却也很清楚明台这种平静下的迫切，这一次的任务显得极为仓促，甚至连到任务地点踩点的时间都不够，郭骑云把林参谋留下的包打开，里面是一把拆散的九二式中正，并不新，以郭骑云的经验这把枪并没有经过精确校准，那么作为狙击的效用便大大降低。

郭骑云眉头深锁，这不寻常，应该说是极不寻常，他跟着王天风的时间不算短，教官行事看起来疯癫无状，不计后果，但其实在细节上是无比谨慎的，可以说，因为足够谨慎，才能够无所顾忌，如果这是王天风策划的，就决计不可能有这种粗糙的配置，他也同样不相信与王天风同等级的毒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处处都透着一种不寻常的味道。

明台拿着上海市的地图在研究任务地点的交通和附近的各种路线，思考他们撤退的方向，显然，他已经开始集中注意力来思考各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能够快速的集中注意力，迅速转换的专注度是明台的优点，在他思考的时候甚至会聚精会神到旁若无人，只是不容易持久，会被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力，不过在他专注的时候，他的思维速度是非比寻常的快。而此时，他显然已经无暇顾及到郭骑云的疑惑，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这场即将发生的任务中去了。

“组长，你不觉得可疑吗？”郭骑云到底不是一个会藏着话的人，他本性就是不喜欢拐弯，直爽的心性，他有理由怀疑于曼丽也察觉到了，但是于曼丽并没有提出异议，所以他来提，他根本不在乎去做这样一个坏人，反正在学校的时候，他这个教官坏人也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还差这一回吗？！

“这是毒蜥对我们的考验，这并不难理解。”明台从地图上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郭骑云又埋了回去，在地图上用彩色铅笔标出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暗号，那一眼，明台的瞳孔都没有聚焦到郭骑云的身上，他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神色中带着不屑和不耐烦，在他眼中这是多么明白又好懂的解释，简直是傻瓜都知道的道理，他不明白为什么郭骑云会有所怀疑？

明台把一切的不寻常都归结到这是毒蜥对他的考验，越是严苛和困难的条件，如果能够完成恰恰可以显示他明台的能力，他要留在上海执行任务，不惜一切。郭骑云和于曼丽其实都不太能明白为什么明台这么执着于留在上海和执行任务这两件事情上，他显得非常狂热，像是见到鸦片的瘾君子一般忘乎所以，不过他们眼下也明白，此刻的明台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只能庆幸这次应该不会很难……曼丽和郭骑云对视一眼，心中各自有了判断。

明台的效率是卓越的，他们赶在宵禁前把任务位置仔细的探查一番，这个地点所有的住宅、马路、街边的商铺甚至是堆放在地上的杂物都在明台的脑海里汇集成一张完整的三维地图，在自己的脑袋里构建了这个地区的完整模样，并且深刻的印在脑子里绝不会忘记，出色的成像记忆和复杂地理位置的分析能力，这可以保证明台在最紧急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差错的找到出路并且逃跑离开。

这是他又一个优点，也是他能够成为一个特工小组组长的优秀能力之一，而这个潜力正是王天风给他挖掘出来的，不过过程比较暴力，不堪回首……夜已经深了，摄影楼在马路边上，斜对着一个十字路口，翻一道矮墙就是石库门的居民区，内里的小路如蜘蛛网一边复杂，是个甩掉敌人的绝佳地点，也是毒蜂选为联络点的原因之一。

马路上传来阵阵马达声，一辆又一辆七十六号的巡逻车驶过，又开始通过分区停电的方式抓捕地下电台，郭骑云透过窗帘一角观察着街上的情形，他也离开上海有一段时日了，当初跟着毒蜂在上海潜伏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一晃过了几年，他没有想过他还能有回来的时候，上海的形势恶劣他是有切身体会的，毕竟当初跟着王天风活着从上海撤出来的只有他一个而已，可见日本人和汉奸分子有多么疯狂了。

明台房间的灯还亮着，看起来他打算通宵，这种过热的情况倒是有点出乎郭骑云的意料，毕竟在学校里的时候，明台能力强，个性突出，尤为不服管教，看起来没什么事情格外的关心和热情，除了对于曼丽，介于人家是他搭档，关心是应该的，却没想到，一个任务却让这个眼高于顶的小少爷狠得下，花死力气去布置，力求完成到最好……

郭骑云暗自叹了一口气，以他对王天风的了解，这一次恐怕不会那么单纯，至于那个毒蜥，更是难测，忽然觉得前途有些渺茫，想着他那个漂亮贴心的女朋友，他想活着，好好的活着啊……

果不其然，明台直接忙到第二天一早五点半，当中于曼丽有给他送过一次宵夜，并且陪了他一会儿，不过被他劝回去睡觉，曼丽的任务也不轻，虽然主攻手是他。他伸了一个懒腰，决定去床上趴一会儿恢复体力，毕竟任务时间是下午，他还能够有时间调整状态，对于他自己制定的计划，对于他的组员能力，他有一百二十分的自信，这个任务，他手到擒来！

在明台补眠的时候，明家的大公子则气定神闲的在饭桌上吃早餐，顺便翻阅一下今天的报纸，今天晚上有一场硬仗要打，而未来几天他会更加焦头烂额，即便是看起来的模样，却也不能有丝毫的差错的，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自家大姐了

“大姐，今天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明楼翻过一张版面对着正在喝粥的明镜报备了一下，明镜手中的调羹在碗里慢慢的搅了搅，低着头明楼也不太好估摸姐姐的神情，此时桂姨去买菜了，阿香则去遛狗，餐厅里就他们姐弟两个人。

“又是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不知道自己这个当大哥要给明台做个好榜样吗？”明镜抬起头来，数落了一句明楼呵呵一笑，不以为意，他知道这是他姐姐关心他的方式。

“大姐，这几天我大概都不会回家，你一个人要好好保重自己啊……”明镜飞快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沐浴在晨光下放松的明楼，优雅成熟富有魅力，任谁有这么一个弟弟都会无比的骄傲，只是眼下一瞬间明镜觉得自己眼眶发酸，有一种莫名想要落泪的冲动，这弦外之音她怎会不懂，他们是亲姐弟，血脉相连啊……

“管好你自己吧，你姐姐我这几天在上海不是照样这么过来了吗？”明镜并没有说软话，但是明楼又如何能不知他的姐姐已经听了进去，会做好防范的。只不过他梗在喉头的一些话却说不出来，自从桂姨进了家门，这明家也不是安全的，也不是能够卸下伪装的地方了，披着这层如跗骨之蛆的皮囊有的时候也会让他格外的疲倦，仿佛只有在阿诚的面前，他才能够真正的放松下来，没有任何的顾忌，他们彼此的底牌对方都一清二楚，正因为这样，也就索性袒露出来，有了片刻的宁静……

“姐姐……明家……”他还想要多一句嘴让明镜防范着桂姨，但是想到了明镜的心性，有把话咽了回去，他不想让姐姐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而眼下也不是和明镜摊牌的好时机，可是，这一刻明镜像是懂了什么，她静静的注视着明楼的眼睛，平淡而又郑重的说道

“你放心的去吧，明家比你想象的牢固，要有信心……”明镜轻轻握了一下明楼的手，说了这一句带有暗示的话语，明楼有些诧异却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他不知道大姐防范到哪一步，但是他仍然选择相信姐姐。早餐的交流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停止了，他穿上大衣，走出明家的大门，院子里他的座驾正在等着他，开车的正是临时通知的陈秘书，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今天下午和晚上在集中营举行的落成仪式阿诚让长谷四郎代为推掉了，原因很简单，生病，病情有了反复，今天造成又烧了起来，让藤田芳正又急又怒，连忙让军医赶到公馆给他控制病情，听说阵仗闹得还挺大，以至于整个特高课的弥漫着一股低气压，下面的杂鱼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以免做了上峰的出气筒。

藤田诚一郎不去，高木纯一也不会去，更别说这段时间越来越少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藤田芳正，最多派两个尉官去意思意思，那里不是他们特高课的主场，巴不得出些什么事情能让他们看笑话。少了阿诚的到场小口俊一点也不感到有什么不适，他的本意根本就没有邀请特高课一系的意思，如果不是明楼建议维持表面上的团结也不会勉为其难的客气，现在倒好，人家不来了，正顺了他的意，暗自唾弃藤田诚一郎脆弱的身板，一个小小的感冒也能让他躺这么久，简直是耻辱！

他没有任何怀疑的下达一切照计划进行的命令，明楼听到阿诚又起烧了的消息时心头一紧，他知道为了让藤田芳正相信他真的又病得不轻，阿诚必定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以至于闹出这种架势足够让别人深信不疑，可明楼清楚，这种手段都是以伤害健康为代价的，他的心仿佛是一颗被盐水浸泡着的千疮百孔的肉块，始终在他的胸腔里散发着绵密的、持久的、却不足以失去意识的疼痛……

他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笑意，他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并不和小口俊一同前往，这一点事先的安保计划中写得很明白，没人有怀疑，只是遵照指示继续按部就班。下午两点以后小口俊和那群特高课派过来所谓协助调查的干员一并离开办公室，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前往集中营，只有明楼还有梁仲春那些汉奸派系被留在这里，等着快下班的时候一并前往参加晚宴。

时间过得很快，明台又一次看了手腕上的表，还有五分钟就到四点，他在小木桥路的丁字路口两边临时租了两处民宅，其实只是两间亭子间，平时都是被主人拿来堆放杂物的，这种房间很便宜，只要和房主说一声就好，甚至你悄悄潜入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和郭骑云两人分别在两侧成犄角之势锁定丁字路口，确保车辆到时，即便一人不成功另一人能够及时补上，保证任务完成。

而于曼丽则坐在路边一家巴伐利亚人开的咖啡店兼酒吧里，位置靠窗随时策应，在最后撤退的时候迷惑敌人，断后。明台的计划清晰明确有效，确实是一个极有天分的孩子，这样的计划让人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做到的，甚至可以想见，如果这次任务如他所料的顺利完成了，那将会怎样的志得意满，郭骑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那种嘚瑟的小模样，可是，就算知道明台这小子尾巴能够翘到天上去，他仍然希望任务能够完成，他托着临时搞来的三八大盖，在另一侧狙击，三八式的精度在九儿式之上，用来补刀，再适合不过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他们呼吸中溜走，明台腕间的手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秒针兢兢业业的一点一点的走过，这块表是明楼在他去香港念书前送给他的礼物，明台一直很珍惜，虽然他有很多块名贵的表，只有这块他始终戴在身上，这好像是大哥对他的一种认同，认同他长大、成年、该有自己担当的一个标志……

离四点还差一分钟的时候，两辆黑色的桥车出现在马路上，他们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跟在一辆民用汽车的后面，明台托着九二式的手掌已经出了汗，他在瞄准镜中紧张的注视着车辆，毫无疑问，目标出现了，他眨了一下眼睛，稳定自己的呼吸，像之前王天风教他的那样，狙击最重要的是冷静，是不能急促的呼吸，只因为这微小的震荡都会使得子弹偏离目标，因为枪械本身的缺陷便需要射手的卓越去弥补，为此，他们几个都被王天风狠狠操练过射击技巧。

那两辆车越来越接近丁字路口，明台瞬间屏息，一枪出膛打在第一辆民用车的右前轮胎上，与此同时郭骑云也同时开枪打在这一辆车的后车轮上，因为这一突发状况，车内的人显然还没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情，一个浪人骂骂咧咧从副驾驶上下来，检查问题，由于车胎被明台他们打爆，堵在路口让后面两辆车都无法继续前行，这里的几个浪人围在那里在看情况，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等了一会儿，后面的车显然不耐烦了，猛按了几下喇叭，不想却惹毛了几个无法无天的日本浪人。

他们扛着日本倭刀向梁仲春的座驾走了过来，嘴里不时的发出八嘎的声音，很是不善，坐在副驾驶的小特务不得已下了车，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特务和浪人在车前对峙着，不时的推推搡搡。

“出了什么事情啊，这是怎么啦？！”梁仲春坐在里面，看着手下一帮小弟不知道围在那里干什么，这几个日本浪人也搞不定，也不知道平日里都训练什么了，就拄着拐下了车，吼了一声！梁仲春倒是不怎么怕这些浪人，好歹他也是七十六号的老大，这种货色他还不放在眼里

“处长，好像是轮胎爆了，所以让不开了……”一个小弟跑到他面前点头哈腰的说了情况，梁仲春只觉得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也不去管那些犯浑的浪人，满脑子想怎么和后面那辆车的明楼交待，只能硬着头皮往明楼那里走，这时候开车的李秘书也已经下车，绕道明楼坐的那边，随时准备为长官开门。这时候梁仲春并不知道有一杆枪已经盯住他的背影很久了。

“明长官，这怎么办？是绕路还是……”梁仲春总要请示明楼，明台从准心里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冷冷的盯着还坐在第二辆车里的人，那个才是他的目标，他在等待时机。也是天要帮明台，原本那几个浪人被小特务给拦着离明楼他们的第二辆车还有距离，但是他们小看了浪人的攻击力，再加上这群特务不过是乌合之众，平日里别说训练了，能不偷懒就不错了，被浪人几下放到，高喊着八嘎向明楼的座驾冲了过来。

梁仲春吓了一跳，不过李秘书的反应更快，立马从身上掏出手枪朝天放枪警告，并用日语大声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浪人呵斥，场面一片混乱，明楼坐在车里紧锁眉头，心中暗骂一声，开了车门就要从车上下来，当他左脚刚迈出车厢，人还没有站直，一发子弹破空从车窗的缝隙往他的太阳穴飞来！

明楼的敏锐性异于常人，他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轻微的震动，忽然脑袋一偏，就这眨眼的一瞬间，子弹从他的脑袋边擦过打进了车厢的钢板里，电光火石之间，明楼的脸色突变，迅速判断了子弹射过来的方向，就地一矮身扑回了车厢里，整个身体覆在车底，进入了一个射击死角，让人无法再看到他！

瞬间车外像是被泼了一勺热油的锅炉炸了开来，高喊着有刺客，纷纷掏出手枪回击，从另一处继续倾泻子弹，当场打死了几个特务还有不幸被波及的日本浪人，街面上混乱不堪，可是本来呈犄角之势的两个射击点其中一个从第一发之后就彻底哑火了，郭骑云完全不知道明台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继续点射目标，只是那个人躲在车里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忽然灵机一动，他又射了两枪在车胎上，确保车子无法继续使用便了射击，制造出一种已经撤退的假象，引诱明楼从车里出来再行解决！

而他没想到的是，另一边的明台，九二式步枪掉在一边，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尤其是手臂和腿，他双眼大睁，几乎呲目欲裂，他开第一枪的时候他从准心里并没有看清那人的外貌，只是这一枪打偏，正当他要补枪的时候他看到那个人放大的面容，这一刻他大概永生不会忘记，他要杀的人是他的大哥，他竟然要亲手杀死明楼！！

这个熟悉的面孔陡然间出现在他的准心里，明台的心脏一瞬间停止跳动，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耳朵里听不到声音，整个右边都开始大幅度颤抖，他忘了呼吸，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任务目标是他的大哥，他更不能想象，如果刚才那一枪他射中了，他要怎么面对大哥，又要怎么面对大姐！！

他嘴里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情绪瞬间奔溃丧失战斗意志，而外面的情况依旧危险，明楼并没有脱离危险，因为郭骑云并不认识明楼，也不知道明楼到底是谁，他的心中唯有完成任务，明楼依旧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明楼知道，危险并没有解除，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躲在车里，缩头乌龟可不是他明楼的作风，他知道这个狡猾的刺客在等他出去，那就将计就计，不如赌一把，毕竟在之前的几枪中他也判断出了位置，那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最多还有五分钟，支援部队就会到达，他不撤退也要撤退！

他翻手看了一眼手表，心中几个念头一闪而过，郭骑云从准心里看到另一侧靠街边商铺的那车门忽然打开了，显然，目标想从这一侧闪身逃进店铺里自己就拿他没办法了，可惜啊，那里还埋伏着于曼丽，三步截杀，确保任务完成，这一次计划即便是看明台不顺眼如郭骑云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只是现在，明台却应该是剜心刻骨般的后悔！

明楼并没有立刻从车厢里出来，他在和郭骑云比耐心，僵持了两三分钟，也许是这种生死交关的时刻，即便是两三分钟也好像是过了两三个小时，突然，一声警报声呼啸着传来，初步判断应该还隔着几条街，郭骑云的时间不多了，就在因为警报声分心的一刹那，明楼突然发力从车上冲了出来，几乎就是两三步就已经跑到街边躲在水泥电线杆的后面，而那里正好仍然是郭骑云的死角，三八大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打穿水泥柱，它连同样醋的树都打不穿的。

而这时，纷纷躲在马路两边死角里的特务们都没有发现，于曼丽揣着手枪在往他们那里靠近，她已经出现在明楼的后侧弄堂里，明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郭骑云的方向，并没有发现于曼丽，于曼丽右手握枪抬起、射击这三步她已经做了上千次，她不是明台也不是郭骑云，她对于杀人，没有任何的心理障碍，她太狠了，可是在杀人的那一瞬间杀气便再也收敛不住，明楼只觉得脑后传来危险的气息，回头避让的一瞬间，就看到一个旗袍的影子一闪而过，一发子弹擦着他的手臂飞过，旁边一人应声倒地躺在血泊中，而杀手已经不见了！

子弹划开了他的袖子，擦破了他的皮肤，顿时血流不止，但是比起脑袋上开个洞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他余光瞟见旁边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充当他司机的李秘书，他躲在明楼不远处，郭骑云不屑杀他，却没想到突然冒出来的人送他归西，死不瞑目！这个时候支援部队已经赶来，郭骑云在于曼丽第一枪枪响之后就从狙击点撤退了，再留在这里就是被人包饺子的命！

郭骑云撤退的速度非常快，但是闪身而退的于曼丽却没有按照计划离开，而是反身向明台的狙击点奔去！她在扣动扳机的刹那认出了明楼，手腕一抖子弹便偏离了轨道，万幸，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杀了躲在旁边的人，只是那一刻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暴露，或者任务是不是能够完成，她担心的是明台，她在明家那短短几天，她便知道明家姐弟之间感情之深，明台一定受不了打击，就像之前杀汪芙蕖一样，根本没有力气和神志离开现场！

果然，于曼丽冲进亭子间的时候明台缩在角落里，枪被他仍得老远，情况已经千钧一发，于曼丽当机立断，把枪给拆了塞进了箱子里，把明台的衣服给扒了重新套上准备好撤退的工装，带上帽子，使劲拖起明台，一路拉着他离开！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保住明台再说！

而这边支援的部队还有不知道从哪个坑里爬出来的梁仲春围在明楼身边，他到底是小口俊身边的红人，新政府的高官，就算是宪兵队也是没法不放在眼里的，梁仲春用手帕按在明楼的手臂上止血，此时的明楼仪态依旧傲慢，看到灰头土脸的梁仲春一个耳刮子就上去了，他伤的是左臂，右手完好无损，此刻的模样完全符合一个气炸了的汉奸高官的形象，毫不客气的把梁仲春连同支援来的宪兵小队长给狠狠骂了一通，再坐上专车去陆军医院接受治疗！

只是当明楼坐在宪兵队的车上时，他总觉得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有点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暗杀行动部署有点妖，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在上海潜伏的战斗小组的做法，应该是新调进上海的，不过应该是老兵，枪法很准而且极有想法，不过第一枪明显是另一个方向过来，结合当时的地形，明楼大致也能判断出位置，然后后面却没有继续作战，这很不寻常，再加上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明楼心中的疑惑更胜了，不过他还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毕竟他没有想过明台会再回上海！

而这边明台被于曼丽好不容易拖回了影楼，这个时候郭骑云已经回来了，曼丽把门关上，明台就愣坐在一楼的厅堂里，郭骑云从二楼下来，看了一眼焉了的好似掉了半条命一般的明台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这是怎么了？任务有没有完成？人杀了没？”话音刚落，明台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冲过去一拳打在郭骑云的脸上，力气之大把人高马大的郭骑云打翻在地上，明台疯了一样铺上去，一手掐住郭骑云的脖子，一手狠狠的打他的头，双眼血红，嘶吼大叫

“他是我大哥！他是我大哥！你竟然要杀我大哥！！”明台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他只想打死眼前这个差点杀了明楼的凶手

“明台，明台你冷静！你冷静一点啊！住手啊明台！”于曼丽抱住明台的一支胳膊，死命的往后拉，阻止这场死斗

可是明台的力气大的惊人，于曼丽只能稍稍阻挡，拳头依旧像雨点一样落在郭骑云的身上，郭骑云也被打出来火气，也下了狠手回击明台，也叫骂道

“什么你大哥，那是汉奸！我杀汉奸有错吗？！”郭骑云一拳打在明台的胸口，接着一脚踹在明台的肚子上，把人打远了几步从地上翻身爬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他毫不客气的回击道，明台从地上起来，像一头嗜血的狮子，面色狰狞好像眼前的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我大哥不是汉奸，我大哥不是汉奸！！”又冲了上去和郭骑云扭打在一起，两人再也不顾及什么战友、什么上下级，用出了全身的力气，打得彼此鲜血淋漓，明台不住的吼叫着，他不能接受要他杀明楼这个任务，他更不能接受被自己的战友叫自己的哥哥汉奸的事实，他拼命的想要否认，用拳头、用暴力让眼前的人闭嘴！

到底是郭骑云战斗经验丰富，面对已经彻底发疯的明台，最后牵制住他压制在地板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嘶哑的、恶狠狠的质问

“小少爷，你闹够了吗？！”他扭着明台的手肘，差点把两只手的肘关节都给卸了下来

“明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军统是干什么的？派你来上海又是来做什么的？！他是不是汉奸是由你说了算得？！伪政府的高官，特务委员会副主任，这都不是汉奸谁是汉奸？！做不到大义灭亲，你他妈来上海干什么？！吃喝玩乐吗？！！”

郭骑云恶狠狠的说完，抹了一把脸转身回楼上去了，留着躺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的明台，于曼丽忧心的扑了过去，想把明台从地上弄起来，明台抱着于曼丽的腰，从哽咽呜咽声，变成了放声大哭，也许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什么是战争，什么又是死亡……

PS：下一章就是炸集中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