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志异之白槎

《湘中记》:昔有神槎,皎然白色,祷之无不应。

衡山常年白雪皑皑,山顶有棵千年白槎,树生湖中,湖水浩渺千里,湖畔有石碑,题曰“忘川”。有神,衣羽为飞鸟,脱羽为女人,蛾眉婉兮。清晨每于树上引歌,音若笙箫,百鸟回旋。山民谓其——白槎神。

每年冬至,山民都会放风祈福,一时间雪雾弥漫中升起昏黄的灯火。

“娘亲,白槎神会看到我的灯笼吗?”

“傻孩子,只要你诚心向白槎祈祷,她就会听到你的心愿。”

“那为什么爷爷告诉我每年的灯笼都是献给白槎神的?”

“只是想告诉那位大人,衡山啊,又要下雪了......”

男子每年冬至都会来到忘川湖畔,带着数不清的陈年佳酿,氤氲的酒香环绕成一圈圈的雾气。可今年,只有一小壶酒。

“你已无力守护这里了,跟我走吧。”

“此湖名为忘川——众生恶灵。大人若踏入此湖,想出去可就难了。”

“先帝已故去千年,你也守了千年。衡山阴寒,你本司火之神,千年来已是油尽灯枯了吧,守灵人。”

姑娘伸出手来,晶莹的雪花落在掌心,竟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随即紧紧回握纤长玉指,片刻后又缓缓松开,低声说:雪大了,大人请回吧......

他欲言又止身形却逐渐消失在风雪里。

姑娘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直入云霄的白槎。

“白槎巨树啊,吾乃古神毕方,自黄帝故去以来恪守帝陵已有千载......”

“先帝,毕方无力守护您了......”

白色绣衫迎风化羽,漫天风雪卷动中,女子身形缓缓化作白色巨鸟,鸟盘旋在白槎树上,哀鸣不绝。

他的身形在风雪中凝聚,眼中满是焦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径直淌入了忘川湖,身体在接触到湖水的刹那升起袅绕的青烟,湖水在呲呲的声响中不断腐蚀着他。可忘川浩渺千里,还未等他到达湖心巨鸟已经永远的消散了。

“毕方!”

窈窈风兮,携我游魂;落落木兮,谓我长思......

次年一女子在湖畔筑白槎庙,接万家香火以祭祀白槎神毕方。没过多久女子就发现有一个男子每年冬至都会到忘川湖畔,但从不许愿,只是静静的坐在湖边,一坐就是数日。

这一年,男子又来了,大雪落满了双肩。她从阁里拿出竹伞,撑伞走近他。

“大人,可是在等白槎神?”

“她的名字,叫毕方。”

“可愿听个故事吗?”

‘大人请讲’

“一千两百年前,黄帝巡狩东海,见一灵鸟折于海滨,血污白羽,猛兽环伺,帝遂命人救下灵鸟。鸟与黄帝立约,三千年内于帝帐下听命,助他匡扶九州。后来先帝故去,葬于衡山,鸟亦至衡山。”

“那灵鸟可是毕方大人?”

男子眼中闪一缕细不可查的哀伤,咽了咽喉咙说:

“雪大了,姑娘请回吧......”

女子疑惑的望了望他,把竹伞留在他身侧,走出几步后回头

“我的名字,叫默雪”

时间一年年流逝,男子照常年年来,姑娘有时也陪他坐着。从不交谈,只是怔怔的望着从不结冰的忘川湖。直到那一年......

“默雪,我明日要去人间了。”

“大人可还回来?”

“天下平则白泽归”

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时过境迁,星移斗转。三百年后的衡山已人去山空,荒阶雪深待扫无人。

忽然有人推来破败的庙门,姑娘撑伞远远的望着他。

“大人?是你吗?”

白泽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欣喜,激动的朝着白槎庙跑去,片刻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奔跑的步伐随着渐渐退散的喜悦而停滞。

“大人,你告诉默儿。我到底.....是什么?几百年来村子里的人一代又一代,可我......却没有半分衰老的迹象。大人,默儿是怪物吗?”女子眼中已经有泪花闪动。数百年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衰老最后死去,只剩自己空对茫茫风雪。世人皆要长生,可长生才是最深的刑罚。

白泽眼中是浓郁得快要溢出的哀伤。

“忘川 ,是毕方执念所化。而默雪......是白泽的执念。”

“白泽,本圣洁之神,达于万物之情,使诸鬼退却。毕方故去之时,我曾踏入忘川......我以为自己早已跳脱,直到.....你的出现。”

女子手中竹伞骤然落地,双眼之中全是大段大段的空白。

“所以......我不过是大人对毕方神的执念吗?”

白泽低下了头,俊美的脸庞上两行清泪滑落。

女子摇摇晃晃的走到湖边,突然歇斯底里大笑起来

“忘川,忘川,好一个忘川......”

满头青丝瞬间白头,密密麻麻的皱纹爬上姣好的面容。

“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白槎巨树啊.....默儿,没有遗憾了。”

女子身形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斑驳光点随风散落。

千万年未曾生枝叶的白槎巨树竟迅速的孕育出星星点点的花蕾,满树花开,灼灼芳华。

毕方:《山海经-西山经》: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白泽:神话中的神兽,知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样貌、和驱逐方法。多在明君治世时奉书而至,是祥瑞的象征,最早记载于《抱朴子》

忘川:地府的界河。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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