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树,主杆孤独,枝条凋零,颇给人以凄惶不堪睹之感。树种所属为何?虽已春绿隐约,非专业者却难以确认,可从其斑驳龟裂的树皮、隔寒残挂的枯果,似亦能猜出个大概——石榴树!树居环境为何?虽图片仅摄局部,砖雕门楼亦略见破败,可作为其背景设置的新垒高墙、仰天龙首,似在告诉人们:石榴树得了个不同凡响之居所!对,只要相对熟悉黎川景致者,大概能想到端本园的入口处——大观弄!
寻常石榴迁名邸,古宅新垣安残身。关于这棵石榴树的来历,最有发言权的,非我莫属。
还是就读小学三四年级时,某日,表妹自庙桥弄同学家宅园归,得获尺余高一树苗。我们当即将其栽于天井墙角。日照、风吹、雨淋、露润,小树苗与时光一起成长。分蘖、萌叶、开花、挂果,石榴树赠我们分外惊喜。记得1982年的中秋日、国庆节,这棵石榴树向阖家奉献了在她生命史上最辉煌的硕果,老父亲和我上树摘下的果子,可装满好几个大窠栳,堆在屋内,满满一地。当年,女儿、外甥女和双胞胎侄儿,如约来到人世,丰收的石榴,似乎已经提前昭示我们:果红珠绽报佳音,人间代代诞新生。当然,这么多的石榴果,家人品尝之余,留在记忆里的更让人欣喜的一幕,是母亲以好些个干净的塑料红袋,五六个、七八个一包,走亲串友,分送这大自然的馈赠。说实话,年轻人剥食石榴,少耐心;而当看着白发苍苍的翁妪,在深秋的暖阳下,小心翼翼地掰开石榴皮瓣,抠出一粒粒红赛钻石的籽肉,凑着疏落的牙齿慢磨细品之时,我的心,酥酥酸酸的,更是甜甜蜜蜜的。当然,辛劳的管理是喜悦丰收的前奏曲,五十余年的寒寒暑暑,我和老父亲每年少不了给石榴树喷药除虫、打枝施肥,因而,石榴树不但长得枝繁叶茂,而且,她的遗传繁殖能力亦甚强,每每初春,嫩叶新绿,与之同迎春光的,是老杆下、砖缝间、石板侧乃至低矮的泥灰砌就的围墙顶部,星星点点地萌发的绿色芽苗,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她们会以非比凡响的速度,拔高自己的身量,丰腴自己的体态,向人们展示自己日见旺盛的生命力。为呼应石榴幼苗期望参与生命创造的心音,我就把她移栽老宅空地中一二棵,并且,从依同事朋友之愿,陆陆续续地将这些石榴新生命送出去许多,想来,现在她们各自都在理想的家园快活地成长着吧?
事物的发展过程是曲折多变的,辩证法则同样应验于我家的石榴老树身上。古镇开发,旧屋拆迁,石榴树亦难有容身之地了,一时半会是无法安顿她的,无奈之下,狠狠心,弃之不顾,一走了之。不意,在游览端本园之际,竟然发现她,似颇安详地蛰居在门厢之内、庭院一角,尽管囿于迁徙折腾的缘故,工程队员施她以瘦身手术,可沧桑如斯,风骨依旧。
幸哉!为我旧居的石榴树迁徙古镇名园、找到一美好的归宿而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