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隆冬时节下雪了。一大早,就被朋友圈里各种雪景图刷屏,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心情瞬间豁亮。急急揉开惺忪的双眼,赤脚跑到窗前,拉开窗帘。真的下雪了啊,对面的高山,被穿上了及膝的连衣裙。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整个冬天,就没怎么见过雪的影子。可是,代表雪来过的痕迹,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生活的这座小城,离老家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应该也还是属于北方的吧,可是,偏偏它有着更接近南方的脾性,城里,是从来见不到雪的踪迹的。于是,我常常地恍惚,感觉是在一个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而那些记忆深刻的冬天的景象,除了在朋友圈,也只能在回忆里去感受了。
我其实是很怕冷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对雪有一种独特的感情。我一直认为,如鹅毛般洋洋洒洒的大雪,才配称得上是雪,才配做一个冬天里的精灵。当漫天的雪花飘起,进而覆盖大地,忽然,整个天地就静了下来,连雪花落地的簌簌声,都能清晰地听见。天是白的,山是白的,树是白的,草是白的,就连站在天地之间的人儿,也慢慢地变成了白色。积累了一个冬天的浮躁,因为一场大雪的到来,而变得温柔滋润,那些灰灰黑黑的颜色,也都被掩盖。这样的干净,也许,就是天地初始时的样子吧。
小的时候,家乡是常下雪的,从我开始学会走路,就跟着大一些的孩子堆雪人,堆起的雪人比我还要高,基本上总是一个样子,胖胖的身材,圆圆的眼睛,当然,更少不了一个红红的长鼻子。当雪人落成的时候,我总是会笨拙地跳着,把自己的围巾和帽子给雪人戴上,怕雪人着了凉。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成为伙伴们的笑话。可是,他们哪里知道,雪人,它也是有心有感情的啊,不信的话,你看那个叫作《雪人》的动画片里,它不是还陪着小兔子玩耍吗?当它在火中救出小兔子,慢慢消失之后,它的灵魂不也一直陪伴在小兔子身边吗?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在我敏感的小心脏里,不敢说出来的,不然又是一场更大的笑话。只有爷爷会认真而耐心地听我讲关于雪人的故事,而且能够准确地叫出我给每个雪人起的名字。 再长大一些的时候,已经很少见到大雪了,很多时候,它们只是作作样子,表示来过了。而爷爷也去了另一个世界,再没有人来倾听我和雪人的故事,我便也渐渐没有了堆雪人的兴致。
只是每当我看到下雪的时候,还是会兴奋的。在洁白的雪地里留下第一串足印,并且得是整整齐齐紧挨着的;把一块小坡地上的雪踩实,再泼些水,约几个伙伴一起滑冰,看谁能滑得更远些;将松软的雪捏成一团,塞进伙伴的衣领里,看着他惊呼、慌张,其他人笑作一团,这些都是我们在雪天乐此不疲的事情。而往往这样的嬉戏结果,就是全身又湿又脏,妈妈手工制作的红棉袄、花布鞋在我身上被糟蹋得惨不忍睹。这种时候,总是踌躇着,不愿回家,生怕挨一阵数落。可是,更多的时候,是听到妈妈的叹息:唉,怎么会有你这么“匪”的女孩子呀!然后拉过我,给我换一身干燥、暖和的衣裳,在我睡去的时候,将我换下的衣服拆洗干净,过两天,我的红棉袄、花布鞋,依然是雪地里最亮眼的色彩。
现在想来,那时真的是很不懂事啊,我如公主般的漂亮、欢乐背后,是妈妈日渐粗糙的双手和泛白的发丝。 这些年,也只有在过节回家时,偶尔能遇见一次下雪了。已经没有了儿时玩闹的心情,暖在家里的热炕上,听着窗外的雪声,一切的烦躁都烟消云散,窃窃地想,如果,时光能停滞在此刻,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早上,是被父亲敲着窗户叫醒的,依然是当年叫我上学时的腔调:日上三杆了,只有懒汉还在睡。可是,哪里来的日头呢?院子里的雪倒是早早就被父亲扫得干干净净,热腾腾的早餐也正放在炉火上暖着,煮上一罐清茶,感受着雪后清爽的气息,与父母围着火炉闲话家常,人生最幸福的事,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刚刚,母亲发来视频,念叨着,家里雪下得很大,院子里的花都被压得稀里哗啦,差不多,有五厘米厚了吧。你是最喜欢雪的,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雪了,你倒没有看上……。这么清冷的天里,我却热泪盈眶。这雪,我哪里没有看到呢?不管是不是下雪天,那飞舞的雪花,是我永远都挥不去的乡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