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前方出现的一座"火山"豁然冲入眼睛,初来乍到我们矿山的人,总会被眼前这座"火山"震撼到!
这座"火山",它是我们矿山上的矸石山,矸石山是由井下运送上来的煤矸石堆积而成,因煤矸石中残留着没有捡拾干净的散煤,在矸石常年的裹压下,温度变高,发生了自燃的现象。
我的故乡有两个名字,一个叫二矿,一个叫大发街,二矿是我们矿山人生存吃饭的经济来源,大发街是我们矿山人居住的生活宿舍区。
记得孩童时,我放学后,总会背起妈妈缝制好的一个布口袋子,然后,我来到矿山,爬上矸石山上去,去捡拾矸石中的散煤核,背回家中,给妈妈烧火做饭吃。
那个时候,我知道在矸石山上,捡拾散煤,会很累很累,而且,最后会连累带饿,直不起腰来,出家门前,我就跳进我家的菜窑里,挑选上几只大个的土豆带在身上。
矸石山上有一个翻斗车,这个翻斗车在卷扬机带动的钢丝绳上,翻斗车在钢丝绳的拉动下,二十四小时"吱吱"不停的奔跑在矸石山上下,翻倒着从井下送上来的煤矸石。翻斗车每翻倒一车,我就和其他捡拾散煤的人冲上去,去争抢矸石中的散煤。
清闲一些时,我找到一处温度非常高的煤矸石坑,然后将我带来的土豆,放在矸石下,上面盖上厚厚一层散煤粉。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我刨开了发烫的煤粉,取出土豆,此时,经过高温烘烤,土豆被烤的皮焦里沙,一股浓浓的香味浸入我的鼻孔里,我不顾一切,烧烤好土豆上面还有灰尘,我就塞进了我的嘴巴里。
在我们矿井口不远处,有一片杨树林,它是我们矿山上唯一的一片树林子,这片树林是矿山上为了美化矿工宿舍区,发动上千人,经过十多年栽种而成。这片杨树林里,积年的落叶踩上去非常暄腾、松软,上面覆着的一层,一触到脚底就发出脆裂声。树下,有虎尾草、鬼针草、大蓟等各种杂草生机尽敛。
每到夏天夜晚的时候,我们矿工小伙就会接上下他下中班的女友,钻进这片树林里,浪漫的谈情说爱。这时,还没有搞上对象跑单的矿工小伙,会偷偷也钻进这片树林里,猛然站着他们面前,搞出来一个大的动静,大吼大叫几声,算是给正谈的火热的恋人一个恶做剧或起一下哄玩。
我们大发街东面的山坡上,有一个小村子,村子里有十多户人家,他们的房子建在半山坡上,都是用泥土建成的,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干打垒",这些土房子打建成那天起,到现在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始终屹立不倒。这个小村子叫什么名字,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活了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去打问过,因为我不需要去弄清楚这个小村庄的名字,我就知道我们大发街人都叫它“东山",为啥提东山呢?因为这里也是我最爱去玩的一个地方。
在东山南山坡下,就是我们的矿井二矿,我每天都要去二矿,然后在井口守一阵子,我并不是在等谁,我主要是想看矿工们上下井。二矿共两个竖井口,一个叫主井,主要负责将井下的煤炭运送到地面,另一个叫副井,主要是运送上下井的矿工们,另外还兼运井下挖出来的煤矸石。那个时侯,我守在井口前,眼睛盯着黑糊糊的井口,幻想着井下面应该是一个神奇的世界,里面应该有各种神仙或鬼怪!我想象着满脸黑漆漆的矿工,他们在井下肯定和神仙鬼怪做着各种坚强的斗争,非常的劳累,不然他们在出井时,个个那么疲惫,腰驼着快要直不起来了。
我在矿井口玩够看够,然后就爬上了东山。我最爱看老农们种地了,春芒时节,老农们牵着毛驴,抬着爬犁,手里提着铁揪,肩上扛着锄头,向山坡上的梯田进发,他们爬满漫山遍野的梯田,开始哟呵着毛驴,甩起响鞭,有人还唱着歌曲,歌曲是广播电台里经常播放的那种唱农民种地的歌曲,曲调昂扬、钢强飘向山峰山谷,浑厚的回音传回来,不禁惹人激情澎湃。
秋天的时候,山坡上梯田里的高梁红了,似一团燃烧的火火,随山风摇荡。梯田里的罗卜成熟了,白的,红的罗卜露在外面大半截,色彩诱人。每年都会有老农额外种植一片香瓜地,香瓜地里,熟了的香瓜歪七裂八,形态各异,躺在那里,一阵阵挡不住的瓜香让人流着口水。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的两只眼睛像树梢头上蹦来跳去放哨的鸟儿,左右转动着,观察着远处近处有没有看瓜的老农,因为我想偷吃香瓜了。
经过一阵侦查,我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冲进了香瓜地里。
半个小时后,我肚子里装满了香瓜,一打饱嗝,满嘴都是香瓜味。我吃饱香瓜后,顺手又去摘香瓜,我要将香瓜带回家,分给姐姐弟弟还有妈妈爸爸吃,我想:这香瓜反正是老农种的,我也不用心疼,我就将摘到手,但不满意的香瓜坚决扔掉,而后去摘我满意的香瓜。
我将偷来的香瓜拿回家,刚从矿井下班回来的爸爸知道情况后,对我暴跳如雷。父亲正在训斥我时,不好的消息到了我们家:东山那个小村子里的一大帮老农,他们来到我们大发街矿工宿舍区,满街正在寻找偷他们香瓜的人……
父亲在矿山的大会上挨了批,并被矿山上罚款20元,20元是父亲下井挖煤一个星期才能赚到的工资,是我们全家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八十年代未,我离开矿山,工作调到离矿山八十公里外的市区上班,这时,我听到我们的矿山就要停产撒矿,矿山上的人现在人心浮动,不知今后的出路在何方,有熟人见到我羡慕的对我说:你找到好地方了,进了大城市,曰后饭碗子有保障了。
不久以后,又传来了消息,我们的大发街因煤炭开采枯竭,不能在继续生存下去。大发街要整体拆迁,矿工和家属要全部搬迁。果然,几年后,我们的矿井、大发街就全部拆迁掉了。
现在回我们的矿山,回我们的大发街的路,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奢望,曾经熟于我脑海中的事物,随着矿山的衰落逐渐消失,我们大发街上,只留下几间残败的建筑,这些建筑做为文物保存下来,它们静静而又凄凉的立在冷清的山风中。故乡没有什么了,我不能再回去,我记不住它们的样貌了。
我在心底默默唱着一首歌:
在那遥远的大青山深处,有一座矿山和一条街,那是我出生的地方,那是养育过我的地方,那里是我心中的天堂,那里有我童年的梦想,无论我现在生活在何方,我都会把它向往,那就是故乡大发街和我们的二矿,它永远是我心中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