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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离婚日，也是我的忌日。
1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看着我，更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躺在这。
我头顶是刺眼的日光灯，身下一张冰冷不锈钢床铺，身上覆着白布。
这个场景让我疑惑又熟悉。
熟悉是我有站在她的视角这样看过我爸爸，那年爸爸肺癌，我和妈妈在这里哭得泣不成声。
没错，这是一间停尸间。
疑惑的是我还有意识，我还活着，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谁也不能把一个活人推到停尸间盖上白布。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感受不到床的冰凉，和不安时心跳加速带给我身体上的震感。
触觉和知觉上的反馈告诉我，我应该躺在这里。
我的目光驻足在头上刺眼的光。
我在想，躺在这里之前我该出现在哪里......
2
我和曲心结婚有3年了。
从小学那会我们就认识了，初恋直至婚姻。
我从不认为青梅足马这个词是一种赞美或者是一种幸运。
它像一面镜子，你足够熟悉镜子中的自己，它没有办法带给你惊喜和预料之外的事情。
我了解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种安静，分别代表什么，代表怎样的情绪。
同样，我也如同赤裸站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激情褪去，我们唯一可做的事只剩下回忆过去，可是过多的回忆，使我们的过去像每日的早餐那样，总在预料之中。
其实......这种感觉在大学那会就已经形成了。
只是那会我们还愿意伪装一下，尽量不让疲倦挂在脸上。
我有幻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恋情，也只是想想。
在父母那里，我们早已是皇上笔下的奏折无法逆转。
当然，也舍不得，如影随形这么多年，一起成长一起进步，一起经历那么多事。
回头想想，激情褪去，和谁在一起最终结果都一样，都会走向平淡。
闹脾气当然少不了，分分合合了不知多少次。
毕业第一年，我们结婚了。
结婚第一年，我们还沉溺在司仪那句话，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后生活还算顺利。
第二年，我们开始因为各种琐事发生争吵，比上学那会要频繁得多。
可能是因为同居的原因，又或者是进入社会工作碰壁而产生情绪。
一件很小的事，小到芝麻绿豆大，我们都能掀到民政局闹离婚，为了吵架而吵架。
上学那会闹分手，结婚之后闹离婚，想想挺可笑。
时间久了，我们也是民政局的常客了，前后闹了三次离婚，最终都是在冷静期中化解。
我们很清楚，现在不比学生时期，毕竟离婚不是儿戏。
好在宪法中有离婚冷静期30天的期限，如果没有，我们真的会借着气头把婚离了。
就在第四次情绪爆发时，意外发生了。
明明已经没事了，可在第30天的时候偏偏又大吵了一架。
因为孩子的事，她希望早点生，我希望晚两年生，先已事业为主。
今天气头确实大，桌子都被我掀了。
比起以往摔杯子的小场面，这次曲心被我吓到了。
作为男人，我承认我有点狭隘，如果去往民政局的路上我做出让步或许就没事了。
当然，情绪需要时间来化解，民政局离我家就2公里的路，开车只需三分钟。
三分钟实在没有办法缓解一个偏激男人的情绪。
直到民政局办事人员在第三遍和我确定时，我依旧保持着自己强硬的态度。
“离！”
可我没发现的是，在办事人员问第二遍的时候，曲心已没再出声了。
我大声说出那个离字时，曲心睁大眼睛看着我，满眼不相信。
她没想到这次我竟是玩真的。
她呆了很久。
出门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闪着泪花。
也是在这一刻，我气消了恢复了清醒，也晚了。
难以置信，我们竟然真的离婚了。
我承认，我有幻想过，幻想和另一个女人发生摩擦。
但比起新鲜的快感，我更害怕失去她。
她向上兜了兜泪水，回头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伴随微笑。
“挺好......下午我就搬走。”
那个眼神是我预料之外的，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她笑着哭。
“曲......曲心。”我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了......也难为你了，没事。”
这个笑容，让我心颤了一下。
我想起她大学那会跟我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她是笑着和我讲话，代表我们真的完了。
“曲心......我刚刚......”
我想解释刚才的行为并非我本意，可她已然对我下面的话没了兴趣，转身向外走去。
她来到车上，拿上自己的东西，临关车门时，再次回到车内，用力一把扯掉副驾上的贴纸。
将贴纸窝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扬长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定了很久才回过神。
回到车内，我颤抖地提了一口呼吸。
当看到副驾那张残缺的粉色贴纸‘心心专属’，我心猛地纠在了一起。
我坐在车里发呆整整两个小时，那些陈旧却又清晰的回忆在我脑袋里翻过一遍又一遍。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大声质问自己，而后猛地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不行......绝对不行......
我底回去跟她道歉......
我发动车子，朝家的方向驶去。
现在我能回答曾经的自己一个问题，‘你能接受失去她吗？’
我接受不了，那一刻，我很痛，很痛。
曲心现在一定恨死我了，我要赶回去，我要把她推倒在床上告诉她我爱她，我不能失去她。
我穿梭在密集的车流中，逐渐加重脚下的油门踏板。
加速经过护城河时，我和一辆厢货撞到了一起，我被挤入河中。
我的意识模糊，嘴里不停灌水。
完了，我要死了。
3
我猛地坐起身。
我还活着。
“曲心！”
我呼喊她的名字，可她为什么没有反应。
“曲心！”
我下床拥抱她，竟......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愣住，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碰不到她？
我僵硬转过头，令我头皮发麻的事情出现了。
那张不锈钢床上竟躺着一个一摸一样的我。
他面如死灰，像一件物品被摆放在那里。
脸上那道长长的伤口格外醒目，让我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伤口。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死了。
那我是什么？鬼魂吗？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扯淡的事情，我一定是在做梦，对，一定是。
我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同时观察周围一切可以让我从梦中醒来的东西。
自杀是唯一可从梦中醒来的办法。
我找遍了整个房间，什么工具都没有。
好，那我就撞墙。
我退至到一边，看准对面窗台的锐角，做好预跑姿势。
1，2，3，我心理默念，数到3时猛地冲了过去。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没有撞击感，我什么都没碰到。
我舒展眉头缓缓睁开眼，竟还停留在原地。
不对，床上的人变了，那具尸体惨目忍睹，令我作呕。
我这才发现，我穿过了墙体，进入了另一间停尸间。
完蛋了，我真的死了成了鬼魂。
我重新回到我那间房。
曲心站在我尸体面前，看着我的脸，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面无表情，就这样傻傻地看着。
我来到她身旁，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曲心，我在这！你看看我？”
“老婆，你快看看我，我在这，嗯？”
“我在这呢？”
“你看看我！”我发疯式想要握住她的脸，我想要告诉她，我在这里。
可我碰不到她，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门外传来脚步，紧接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医生走了进来。
她来到曲心身边，拍了拍她的肩，随后盖上我脸上的白布。
这时，原本静止中的曲心猛然动了，她上前一把扯开刚覆在我脸上的白布，然后退回原位，保持刚才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脸。
我无法准确形容出那个眼神，怀疑、愕然又带有不甘。
她努力从这张和我相似的脸上找出不一样的地方。
即使看到我肩膀上她留下的牙印，她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人是我。
“这里太冷，都一个小时了，身体会吃不消的。”女医生说话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曲心不作声，她感受不到别人的存在。
医生第二次将我身体上的白布拉过头顶。
和第一次一样，她手刚放下，曲心又给白布扯了下来。
医生摇了摇头，看向门外，发出求助眼神。
片刻间涌入两个男医生，硬生生将曲心架了出去。
曲心的身体在移动，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我白到发青的脸。
直到我消失在她视野中，都没叫一声，没哭一下。
这一幕，如白天那样，让我心在颤抖。
我看着眼前不切实际的一切，久久不能平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来到曲心站得那个位置，打量这具冰冷的尸体。
我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自己，很奇妙。
他不能像镜子中的那个人，跟着我喜怒哀乐，跟着我的动作摇摆。
他好安静。
我想问自己，这是早晨掀桌子那个人吗？
应了那个日夜躺在我枕边女人的话，“你能不能不要睡得像个死人一样。”
这回真的死了。
我是在笑吗？一定笑得很抽象吧。
亡魂站在自己的尸体前......
说真的，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鬼魂的事实。
不过不管变成什么，我要回家。
穿过门来到走廊，看了看，我在找家的方向。
这家医院我来过，我知道怎么走。
也不知是怎么了，脚下步子像是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
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我低下头，好奇是什么在拖拽我前行。
我竟发现身体在慢慢向后移动，就像身后有个巨大吸尘器对着我一样。
我回过头，身后本该是一间手术室，却变成了一堵白光，光随着顺时针方向缓慢盘旋着。
像科幻片一样，我真的有被震撼到。
从那里进去会到什么地方......
我喃喃自语，那束光照得我真的很想睡觉。
是我该去的地方么......
就这样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么......
我离它越来越近了，快被它吸进去了。
眼皮有点沉，像阳光洒在铜钱草上一样，这种感觉好舒服。
不行......我真的要睡了。
4
不行！我不可以睡！
我猛地站住脚，瞪大眼睛。
曲心还在家里等我，我哪都不能去。
我要回去陪她，她不敢一个人在家。
我还记得，每次出差她一个人在家都会半夜哭着给我打电话， 她说她害怕窗帘上印着的树枝倒影。
我还冲她发火，说她大惊小怪。
想想当时的自己还真是该死。
她没有变，她还是那个上学爱哭鼻子小女孩。
是我变了，我开始指责她不成熟了。
我忘记她上学跟我说的话，她说永远是我面前的小女孩。
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呀......
这么多年，我还没有一次当着她的面说爱她呢，这样就走了会不会很遗憾。
我努力朝光的反方向走，即使那样吃力，但想到曲心还在家中等我，我就浑身充满力量。
或许是鬼门关感受到了我的遗憾，脚下没那么重了。
出了医院，那种拉扯感完全消失了，我可以回家了。
敏感使人胆怯，我还是那么恐惧车流密集的马路。
汽车迎面朝我撞了过来，我下意识缩成一团，直到它穿过我身体，这才醒来，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突然想到我那辆阶产级小破车，它应该恨死我了，从那么高摔下去，真是对不起，我的老伙计。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家了。
四楼的灯是亮着的，我悬着地心放下了，她在家。
可看到眼前的台阶，我犹豫了。
我在想，身体既然能穿墙，那会不会连台阶也踩不到？
踩不到台阶那我岂不是连家也回不了了？
怀着忐忑我伸出脚，用脚尖试探性地点了点台阶。
惊喜，我能踩到。
究竟是什么来定义鬼魂的身体，真奇妙。
我满心欢喜来到家门前，下意识抓向门把手，抓了个空。
我笑容逐渐凝固，呼吸变得有些沉重。
兴奋让我忘记自己是个鬼。
我木讷盯着眼前的门，许久，大步迈了进去。
进入客厅，我被眼前的乱象定在原地。
满地的玻璃碎屑，桌椅七扭八歪横在中央。
发生了什么？我睁大眼睛，疯狂寻找曲心的身影。
下一秒，我再一次被地上凝固已久的粥定在原地。
我想起了，这是我造成的。
早上和曲心吵架，我把桌子掀了，来不及收拾就去民政局了。
最后一天也没能给她留个好印象，真是。
来到卧室，我看见曲心坐在地上，背靠着床，眼神平静地的盯着落地窗前的花。
说真的，和我想象的画面不太一样，我以为她会为我大哭一场。
心里莫名酸酸的。
我坐到她旁边， 同她一起看着窗前的满天星。
5
那年毕业季。
男孩第一次尝试新的穿衣风格，今天的他褪去篮球风穿上一身帅气西装，配上一头黑得发亮的三七分发型。
尽管手中提的黑色塑料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以外，还是帅到掉渣。
今天他要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他吹着口哨，来到一间民房前，悠然捡起地上的土石子， 对准二楼的窗户砸了过去。
土块在窗户上破碎发出闷响，声音不大，却足以震醒屋内正在睡懒觉的女孩。
许久，窗户被扒开，一颗慵懒的脑袋伸了出来。
“morning！”男孩抬头看向女孩，笑得很阳光。
“干嘛？”女孩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看到男孩身上的西装时，顿时恢复了点精神，“今天是焦先生嘛，穿得那么正经。”
“焦同学长大了，哈哈。”男孩做出搞怪的动作。
“这么早，想干嘛？”
“找你有点......有点事。”男孩抿了抿嘴唇，一脸不怀好意。
“你大可从楼下那个门走进来上楼跟我说。”女孩歪着脑袋，很无奈，“而不是站在那里用石头砸我的窗户，焦同学。”
“我怕有人打扰我们。”
“是这样吗？”女孩质疑地看着他。
男孩左右瞄了瞄，把手护在嘴边小声说道：“其实我怕你妈。”
女孩目光更质疑了，“拜托，她是天下最温柔的女人好吧？”
“我怕你妈留我在家吃饭，我怕我会忍不住向你妈妈提出意见......”
“我不喜欢那种明明不享受却要硬装很享受的感觉，因为你妈妈做的饭真的有够难吃。”
男孩脸上窘相把女孩逗笑了。
这点她也承认。
“那你也吃了这么多年了，以前怎么不见得你说。”
“因为我不敢啊。”
“那今天怎么敢了？”
“因为......”男孩清了清嗓，“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什么特别的日子？”
男孩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团东西，朝窗户扔了过去。
女孩被吓了一跳，慌乱中接住了那团东西，她白了一眼男孩缓缓摊开手掌，是一个银色的小盒子。
女孩眼前一亮，随后诧异看向男孩，目光慢慢转为期待，“这是......这是？”
“嗯哼？打开看看，是你喜欢的东西。”
“焦阳你......”说着女孩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颗草莓糖，是她最爱吃的糖。
“我问过你，如果有一天我向你求婚买不起钻戒怎么办，你说......只要里面包一颗你最喜欢的草莓糖就愿意嫁给我。”
男孩笑着，“现在我来兑现承诺了，嗯哼？”
女孩笑了，笑得很开心。
片刻后又撅起嘴巴故做出生气模样，“那也不能就一颗糖就把我娶了呀，太便宜你了吧。”
女孩注意到了男孩手中黑色袋子，目光怀疑，“袋子里是什么.....不会装着条鲇鱼吧，焦阳我接受你是个直男，但请你不要超出我的想象好吗？”
男孩笑了笑，目光深情，“如果是的话，你会介意么？”
“我会介意！”
男孩低下头。
女孩以为他失望了，紧忙说道：“焦阳......我是开玩笑的，无论是什么我都愿......”
男孩打断了她的话，“曲心。”
他缓缓将头抬起，本以为是一张失望的脸却挂着洋溢微笑， “请打开盒子第二层。”
“什么？”
女孩怔了怔，看向手中的盒子，犹豫片刻，带着怀疑掀开了置放糖果的夹层。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 她激动地捂住了嘴巴。
是一枚钻戒。
“焦......焦阳你......”
她看向男孩，惊喜再度升华。
他手中的黑色袋子已然变成一束翩翩起舞的满天星。
那也是她最爱的花。
那一刻， 女孩湿了眼眶。
“事实上，我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直男。”男孩挑了挑眉。
男孩向后退了几步，看着天空，双手护住嘴巴大声喊到：“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女孩哭得更凶了，她带着哭腔，埋怨道：“你不是说你讨厌从小学就认识我，讨厌我总和你吵架么？”
男孩苦笑，搓了搓脑门，嘴里嘟囔个不停，“哈......这死女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在说什么？”
“......”
“我说！我庆幸在小学就认识你！庆幸人生能有这么一次，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从少年走到老年的机会！”
“油嘴滑舌。”女孩笑骂一句。
她冲下楼的动作，接近疯狂。
6
没错，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还是当年那束满天星。
我将它做成了干花，一直留存至今。
三年了，已然没了当年的光泽和韵味。
很快，它也会像我一样，消陨在这个世界。
我转过头，看着曲心的侧脸，多想再摸一摸她的脸，再帮她扎一次头发。
我害怕，有那么一天我会忘记抚摸她的感觉。
我陪她整整在这坐了一夜。
她这个姿势保持了一整夜没有动过，我开始为她担忧。
“曲心，不可以这样。”
我的担忧是对的，接下来几天她都是这样傻傻发呆，不吃也不喝，像个植物人。
唯一喝进去点水还是她妈妈灌进她嘴里的。
她身体开始越来越遭，住进了医院。
医生的建议，让我鼻子一酸。
“她是属于创伤性过大，又称伤心过度，你们要尽快想一切办法让她哭出声，哭出来就没事了。”
从那以后，家人、朋友、闺蜜，所有人将她围成一团用尽各种办法让她哭，像哄婴儿一样哄她。
可无论大家怎么使劲，怎样绞尽脑汁都无济于事。
曲心妈妈情急之下，用力抽了她一巴掌，打完之后曲心没哭，她自己却哭了。
一天天过去......大家都已经束手无策。
曲心最好的同学小静得知她的情况后，特意从国外赶了回来。
小静和曲心也是在上小学那会认识的，从小就很默契，做为最知心的姐妹，她或许会有办法。
看到曲心的第一眼，小静就心疼地哭出了声，“心心......怎么会这样......”
她让所有人都先去休息，她自己陪着曲心聊了一夜，当然，都是她在说话。
聊得内容，大概都是我和曲心上学那会发生的事，不愧是学哲学的，把我都给说哭了。
可曲心依然没有动静，不过相比之前她脸上的表情要缓和许多，眼睛也好像没那么干了。
但是最重要的情绪还是没释放出来。
“阿姨别担心，我还有一个办法。”
清晨，小静早早就出了医院，没人知道她去干什么。
我大概能猜到吧......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小静气喘吁吁跑回医院。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塞到了曲心手里。
大家对那个东西都很疑惑。
可我却很熟悉它，银色的小盒子。
“心心，你还认识这个东西么？”
小静缓缓将那个小盒子的盖子打开，里面是一颗草莓糖。
当看到那颗糖时，曲心涣散的目光猛地集成了一点，手也跟着动了一下。
“她动了！她动了！”有人小声喊道。
她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嘴唇微微发颤。
终于......她哭出来了！
众人长长舒了口气。
没人知道，这个房间除了一个伤心的人以外还有一个伤心的鬼，他和曲心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7
哭出来之后果然好多了，曲心现在除了心情低落以外，能正常吃东西和交流了。
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出院之后，为了防止她一个人在家触景生情，小静把她接回家住，还谎称朋友过生日邀请她一块去参加生日宴。
实则是专门为她策划的聚会，曲心到了以后发现大部分人她都认识。
也是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好意曲心整场都在笑，笑得甚至比身边的朋友还开心。
也喝了很多酒，慢慢这种笑变得有些奇怪。
“心心，别喝了。”
后面大家开始轮流讲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都好好笑，大家都很开心。
曲心也加入其中讲起她上学那些囧事，大家也是被她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
坐在曲心对面的朋友虽然都是一个学校的，但她们并不熟，不太了解这场聚会的意义，轮到她讲故事的时候无意间提到了我。
大家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可醉意上头的她说得正兴起，感受不到别人眼色。
大家紧忙将目光转向曲心，令她们没想到的是曲心竟然笑到不行，丝毫没被影响到情绪。
都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暗恋我还是怎么回事，讲起我的事儿没完没了，连续说了三个关于我的囧事。
曲心笑得直拍桌子，“哈哈哈哈......这个家伙......太像他了。”
“哈哈，你也认识他吗？”那同学问。
紧接大腿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掐我干嘛？”
曲心没当回事，继续问道：“哈哈快说说，还有别是囧事没有，哈哈哈......”
那同学似乎明白过来劲，微微摇了摇头，“就这些了。”
“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
曲心这一笑根本停不下来，笑到手捂肚子。
笑得泪流满面，“能不能把焦阳摔倒那个再讲一遍！哈哈真的好好笑，别的也行。”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看着她。
明明笑得那么开心，却能红了眼眶。
谁会相信一个开怀大笑的人流出的眼泪能沁湿衣领。
“小静......你有没有关于焦阳的囧事。”
“哈哈......不好笑也没关系。”
“是他就行......求求你......哈哈哈”
我真想告诉她，我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8
我陪伴曲心度过了无数个日夜，看着她一天天在变好。
每天我会陪她一起起床，模仿她的动作，一起刷牙，一起洗脸，一起吃早餐。
她的振作让我感到欣慰。
随着时间推移，我已经陪伴曲心走过了出夏秋冬。
我不知道我还能陪她多久，真希望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
可又想想，曲心还年轻，她未来还要嫁人，还要生孩子，还会有家庭，老人。
那个时候，我继续留下去，还合适吗？
最近曲心公司来了一位新人，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
工作内容和曲心紧密相连，两人不觉中建立了友情。
我从那小子眼神中看得出，他喜欢曲心。
对此，我醋意横生，同时又替曲心感到开心，毕竟曲心也29岁了。
最佳生育年龄也就是这几年，错过了再挑个好的可就难了。
那小子也不错，从言行举止中看得出，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男人。
她们走得越来越近，那小子的意图也越发显著。
开始送花，送药，送温暖。
说实话，这些看得我挺难受的，我尽量避开她们的饭局，避开她们眼神上的交织。
那晚，两人都喝得有点多，今天的曲心不是一个人回家，是那小子送来的。
完了，我心跳在加速，快要跳出来了。
他扶着曲心晃晃悠悠进了卧室，将她放倒在床上。
然后走出了卧室，我也跟了出去。
他来到客厅，寻找着什么，看到饮水机之后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他倒了一杯水，回到卧室放在床头柜上。
再次走出卧室，我又跟了出来。
这次他去翻他的外套......
我心猛地揪在一起，是在找什么？保险套么？
小子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他掏出来了，是曲心的手机。
再次回到卧室，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她又给曲心扯了扯被子，随后站起身长舒了一浊气，见一切都妥当之后准备离开。
我也跟着舒了口气。
我点了点头，为了他点赞，好男人绝对不能趁人之危。
他走到门口时，床上的曲心突然嘟囔了一句含糊了话。
“什么？”他回过头。
曲心又嘟囔了一声，这次我听清了，她在喊焦阳。
“怎么了？”他重新回到床边。
忘了跟你们说，这个混蛋跟我名字重了一个字，他叫姜阳。
恰巧，被他听成在喊他的名字。
“焦阳。”
“我在。”姜阳附和道。
混蛋！她没在叫你！
“焦阳，不要......不要走。”
“我不走。”
你最好给我滚出去！
姜阳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心，我在这，我不走了好吗？”
说话间他的手摸向曲心的脸。
不要......不要这么快.....
我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嘴唇开始不自觉颤抖。
她是我女人......
不，我不可以这么自私......总会发生这一切。
没关系......没关系，曲心越早有个依靠，我以后就越可以放心的走。
对......焦阳，你不可以这么自私。
这小子也不差，男人嘛，酒过三巡都会......都会......
姜阳开始慢慢俯下身子。
我转过头对着墙，没关系......没关系，焦阳你可以的。
我果断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可我又不愿意离卧室太远，就这样靠在门外。
我吞咽着口水，我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感觉特别慌。
赶紧临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那是什么声音？是在舌吻吗？曲心好像还在配合他。
没关系......没关系......啊哈哈哈，人之常情嘛真的是。
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想往里面看，怎么会这样，太无耻了吧。
我开始站立难安，目光总会被头向卧室牵引。
终于我忍不住了......我看到了！
我看到这个混蛋伸进了我老婆的内衣！不可以！
放开他！
我跑到那个混蛋身边，用力向他挥舞拳头。
如果我能碰到他，他现在一定会被我撕成碎片！
我操你妈！放开她！不要碰我老婆！！！
曲心！！！
就在这时，曲心从床上猛然睁开眼睛，她推开姜阳。
“焦阳！！”
她坐起身，在寻找什么，“焦阳！你在哪！”
姜阳安抚她，“心心你怎么了？”
“我听见了，我听见焦阳叫我！你听到了嘛？我真的听到了！”
姜阳眼神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后摸了摸曲心的头，“你出现幻觉了心心。”
“我真的听到了！”
“心心。”姜阳将她再次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别多想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说完，他走出了卧室，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出门。
“姜阳！”卧室里传来曲心的声音。
姜阳停下脚步，等待下面的话。
“今晚......真的对不起。”曲心说。
姜阳生硬地提了提嘴角，“没事，心心，时间还长。”说完他便出了门。
我缓过神，蹲在墙角抱着头，陷入深深自责。
或许我该走了。
9
今天，曲心不知道在翻腾什么。
家里翻了一遍又一遍，整整找了一上午。
终于找到了，是一个本子，这个本子有些年头了，书皮都有些泛黄。
是什么本子让她费这么大劲儿去寻找。
这细一看，有点熟悉，嗯......有点印象。
我想起了，这不是那本日记么？
曲心专门用来归档我们每一次吵架的内容。
从高一就开始记录了，一直到大学。
那上面记载了我们所有吵架的日期和原因。
之前叫我看，我没在意。
她竟还留着。
她拿上本子，回到卧室，坐在地上倚靠床沿，翻看着。
我看到她笑了，真是好久都没见她笑了。
我也来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看。
2012，9. 18
这个混蛋竟然提出跟我去开房！
才高一耶！我肯定不能答应他！
管他呢！先冷战几天！
......
2014，10. 1
哎！又因为报考大学而吵架！人家就想和他报一所大学嘛！
非要考什么工科，开玩笑，人家是个女孩子好不好。
我知道你肯定就是想甩掉我！
......
2017，7，2
哎，又是因为一些小事。
吵得越来越凶了。
他以后应该不会娶我了吧。
......
笑着笑着，我们湿了眼眶。
回头看看，那段日子还真是美好。
10
曲心要搬家了，具体搬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开始不去干扰她的生活。
最后的日子里，每天能让我见上一面她，我也就知足了。
这天，我看到曲心又在那个本子上写日记。
我好奇，她会写什么，是对我说的话么？
我准备过去看，可她写完了，本子合上了。
东西搬得差不多了，好像要走了。
这两天，她每次出门我都会当成最后一面，其实挺煎熬的。
这天走后，她再也没回来过。
我知道，结束了，她的新生活......开始了。
那个男人一定很爱她，她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宝宝。
那个男人会替我完成我没做完的事，挺好。
也陪伴了这么久，其实也没啥遗憾的了，唯一遗憾的是没能说声我爱她，哈哈......还爱个屁了，别人的了。
我意外发现那个日记本被她给遗落在床头柜上了。
也可能是和过去说声再见吧。
我赞成！
哎，就是没办法看看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因为我打不开，哈哈！
我再一次打量了一番这个曾经我和她生活的卧室。
我也要走了，去我该去的地方。
这时，一阵微风吹进屋内，意外吹开了那本日记。
恰巧停在了最后一页。
11
2022 .12 .4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但我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