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密密麻麻占据了大半个广场。另一辆警车率先抵达,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包括幼童在内,一共四具干尸。死者的家属,由于受到巨大的刺激和伤心过度,已经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状态。尤其是幼童的母亲,喉咙已经完全沙哑,抱着瘦小干枯的尸体,披头散发,痴痴的傻笑。母亲不愿意放手,法医带不走尸体,只得将她一起带上了车。
人群中议论纷纷,各路记者的话筒高高举起,摄影机和围观群众的手机发出的亮光,照得现场的刑警睁不开眼。嗡嗡的议论声跟咔擦咔擦的拍照声争相四起。现场骚动了起来。幸好局里的同事陆续赶来,奋力维持着秩序。
嗡嗡的议论声,议论的焦点不一。有人同情幼童的母亲,眼睁睁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有人说可能是病毒,食肉的细菌作祟。有人说是鬼怪,活人怎么能将人瞬间变成干尸。
张鹏见赵祯面色铁青,若有所思。便扯开嗓子高声把那些议论声压了下去。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来,记者朋友们把镜头转到这边!都安静一下!我是龙城刑警大队的张鹏!这起案件局里极度重视!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侦破!也会秉承公正公开的原则,第一时间在官微公布案件的进展!所以!麻烦大家先散了好吗!你们这样,会阻碍交通,妨碍现场勘查工作!还有,在案情没有公布之前,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妄加猜测!散布谣言可是违法行为!”
一阵肃静之后,黑压压的人群犹如潮水般层层退去。
法医在现场做了标记,赵祯蹲下身,在标记处发现了和玻璃罐里一模一样的尸虫。这些尸虫被吸干了水分,轻轻一碰,化成了灰,随风飘散。
如果说尸虫吃干了活人的血肉,那又是谁,吃干了这尸虫的血肉?既然之前那位神秘的少年知道镇魂的秘密,想必他应该也知道尸虫的来历。如此说来,不管凶手是人是鬼,只要找到少年,便有了线索。
夜空下,赵祯仰面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仰望天空独自沉思着。一颗流星掠过夭际,天上没有云,深蓝色的夜幕上,散布着很稀落的几颗星星,彼此很疏远地高高悬挂着,显得冷落、孤寂。
本该是多么美好的夜晚,赵祯缓缓闭上眼睛。神秘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功夫。究竟是何人接二连三的制造命案,找不出死者之间的关联,动机是什么?人心惶惶的龙城,何时才能恢复以往的宁静?
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赵祯沉沉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疲惫的按下了接听键:“喂!赵局!”
“哎哟!出大事了!市政大楼16楼!叫上法医!”局长焦灼的声音微微颤抖。
叫上法医?赵祯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16楼的走廊空空荡荡。靠近电梯的位置,俯身趴着一具女尸,双腿交错,同之前发现的尸体一样,浑身干瘪,仅剩一副皮包骨。
死者有一女儿,趴在女尸上都哭傻了,张着嘴,合着眼,泪与鼻涕流湿了胸前,哭声里并没有一个字,只是由心里往外倾倒眼泪,由喉中激出悲声。抬头见到赵祯,红肿的双眼让人心疼。踉踉跄跄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靠在墙上是死者的丈夫。板着个脸,神情空洞。赵局跟在一旁,面色肃然,双手微微颤抖。额上的汗珠如豆,“吧嗒吧嗒”滴落在地上。
赵祯朝局长倪了眼,心底冷冷一笑。怪不得局长这样。俗话说,太岁头上动土。如今市长夫人也被牵扯进案子。如果查不出些线索。局长脑袋上那顶乌纱帽估计会越来越沉。
与之前的几具尸体不同,这具干尸的手腕处有轻微的骨折。也就是说,死前很有可能经历过搏斗或者剧烈挣扎。死者身上的衣物光鲜,一身宴会上穿的礼服,雍容华贵。不远处的地板上,落了一滩水迹。
干尸失去了血肉,轻得犹如一截枯枝,轻轻便翻了过来。死者的脸上,施了粉黛,由于皮肤脱了水,嘴唇上的口红,脸上的粉底,眼上的眼影,有些已经脱落,有些像面粉一样,撒落在皮肤上。看上去十分诡异。脖子上挂着一串铂金项链,枯叶般的耳朵上吊着一对红宝石耳环,发型也是相当别致,想必花了不少功夫打理。来的路上,赵祯参阅了网上的一些资料,得知今天正好是死者和她丈夫的结婚纪念日。恰巧解释了死者的妆扮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赵祯眉头一蹙,死者和他丈夫的衣服上并没有水迹,这里又处在中间楼层。市政大楼的装修验收非常严格,还没到南风天,不可能出现楼板渗水的情况。这滩水迹,水质清澈,却伴有恶臭。他打开手电一照,水中,三两只尸虫正在缓缓挪动。
赵祯抬头,正与墙边的男人一个对视。男人尴尬的转过头,眼神飘忽不定。按理说,以男人的身份,站姿和神态不应如此的别扭。兰花指垫在背后,丁字步斜靠在墙上。完全一个小女人的神态。似乎完全不认识躺在地上的女人,自己只是一个看热闹的路人。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总是在刻意躲避着赵祯。
这个男人的的右手,蜷缩进了衣袖,白色衬衫的袖口处,露出明显的血迹。
“市长是吧?我是赵祯!”赵祯起身,来到男人跟前,礼节性的伸出右手。
男人一愣,眼神一凝,不屑的伸出三根手指。赵祯抓紧了他的手指,顺势一拉,那只被血染红的衬衫袖口便露了出来。
“夫人今天穿戴隆重,淡妆粉黛,想必是为了赴某个重要的宴会吧!”赵祯望了一眼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冷冷问道:“二十周年结婚纪念?”
男人的手指冰冷,皮肤毫无血色。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阴阳怪气的骂道:“狗奴才!怎么跟主子说话呢!好好查案便是。”
奴才?主子?张鹏听得真切,疑惑的望着着赵祯。赵祯心头一凛,往后退了一步,在张鹏手背轻轻拍了拍。
男人似乎觉得刚才的话不妥,张口怔了怔,半怨半恼地斜望着赵祯。
“哟!这还急了!”赵祯鼻子哼了一声,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当时只有你和死者在场,发生了什么,能详细描述一下吗?还有,麻烦主子解释一下地上的水和您右手的伤。”
赵祯在这家伙脸上一看,见他在沉着的脸上,泛出一种奸猾的笑容。“伤?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一手的牙印子,一不小心,劲使大了。你若要看,身上还有。夫人前一秒还好好的,无缘无故就这样了!发生了什么!这不该是我来问你的吗?”
赵祯意识到在他身上是很难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了。便故意挑衅道:“好啊!那你脱了衣服,我一处一处慢慢看!”
局长一惊,赶忙喝道:“赵祯!别胡闹!”
男人的脸上一阵青紫的神色,指着局长的鼻子骂道:“这就是你的人!什么东西!一个星期破不了案,全部给我滚蛋!尤其是他!赵祯!”
“不好意思!”赵祯反驳道:“从理论制度上讲,任何个人都无权免掉一个公务员的职务,案,我照破!话,您还是收着!”
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若不是有人围着,恨不得生吃了赵祯……
走廊的两侧头顶闪烁着夜视摄像头的红灯。一阵拖延之后,赵祯低头看了眼手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寻得一些线索。
监控室值班的安保喝了些酒,敲了许久才睡眼惺忪的开了门。一听是刑警,顿时一激灵。又听说出了命案,吓得浑身直哆嗦。
“我们需要今晚所有的监控!”张鹏厉声喝道:“快!耽误了案情你负责!”
核实了证件之后,保安慌慌张张打开了监控回放,画面中,中年女人开心的打完电话,坐到了花坛边,一阵阴风,刮得花坛内花枝乱颤。门廊的灯闪烁了几下,画面一抖,女人突然僵直的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她像个机器人一样,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走进了电梯,按下了16层的按钮。电梯内,女人发现了监控,露出鬼魅一笑,目光就像一团黑洞,又深又沉。画面便开始扭曲了起来,像是旋涡一般,之后完全看不清楚。
“能修复吗?”
“如果是显示或者磁盘问题,倒是有几率修复!可是,这明显是摄像头受到了严重的磁场干扰!没法修复的。”保安认识这个女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连说话都失去了底气。
“废物!”张鹏大发雷霆!拽过保安的衣领,一把拎到跟前!“就因为你的疏忽,人死了不说,连唯一的线索都毁了!你说该怎么办!”
“我,我,这——”保安一脸苦相,手无足措。
“行了!监控拷贝一份!”门口的赵祯一挥手“带回局里录口供,市长,劳烦您也随我们走一趟。收队!”
临行前,赵祯拍了拍死者女儿的肩膀,沉沉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赵队,对不起!”警车内,张鹏关上车窗。轻声说。
“行了!你做得很好!倒是那个男人——”赵祯眯着眼,眉头皱成了一个王字,将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向下一趟,凝视着车顶,缓缓说道:“老婆死了,一个正常男人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过于淡定,从容。看不出一丝悲伤的情绪,眼神中倒是藏着不少戾气。说话阴阳怪气,举止行为怪异。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接下来怎么办?”张鹏发动了警车。
“不简单哪!不好查又不好跟!我现在怀疑,他的身份是真是假!”赵祯一惊,被自己的话吓出一身冷汗。“这一晚上!够写本小说了!脑子不够用了,警察也是人,去吃点东西吧!”
警车悄无声息的驶向了河畔的夜市,那里的大排档有赵祯最爱吃的河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