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从伦敦回来,已经是大年初三了。
母亲说,收收心吧,是时候该转换身份了,已经毕业就应该要有社会人的觉悟。
所以我用了短短五天的时间,去告别这个我停驻了整整五年的城市。当参加完毕业典礼时,便匆匆收拾行囊赶赴机场。已经下了好几天雨的天空,即便是有些微微地放晴,空气中的冷冰还是真切地渗入肌肤。我感受不到刺眼的夕阳,缓慢塞车的街道,熙攘的希思罗机场,我的皮囊只是怔怔地坐在行李箱旁发呆,隐藏住滚烫的心,因为害怕遗忘而不安地跳动。
终于,我还是选择不作为。尽管想留下来的念头只有一个,但是借口却有成千上万,而把我压死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后顾之忧。
从我踏入回国飞机的那一刻起,不再见的不仅是伦敦,还有无虑的自由,勇敢和梦想。我对未来所有的一切计划和期望,也在那一刻终止了。只因为前方在等待我归来的,是无穷尽的打压和质疑。而那些最亲近的人们,他们像隔着银河系一样,不懂你所在的世界,也忘了彼此已经错开了多少个光年,却依旧只按照他们记忆中的方式来爱你。
这种爱让人疲惫。
父亲让我开始着手一窍不通的生意经,母亲张罗着聚会相亲,家里的重担一点一点重心转移,顺着轨道,他们以往认识的乖乖女应该会按照他们走过的路子,顺风顺水不受颠簸地走过一生。可是令他们措手不及的是,孩子的“个人想法”和“人生追求”并不在父母安排好的计划内,所以争吵无休无止,而最可笑的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父亲说,如果本事够大,早就被人招聘了,为家里做点事不是本分吗?你看巷口那个卖鱼的,他的儿子读完书就回来卖鱼,前面那户人家,小孩不也都回来在酒铺里头帮忙吗?什么梦想,没有见识过社会,出去只怕是连肚子都吃不饱,太天真。
母亲说,单身有什么好?你一个人如果生病了怎么办?谁照顾你?你可别指望我们能活到两百岁。见我依旧不为所动,她语气一软,带着哽咽说,你怎么就不能为我们想想?周围的人该怎么看待我跟你爸,家里有个老姑娘嫁不出去?
而今年的我,才二十五岁。哦不,我们这边还要算上虚岁,二十七了。
我最笃定的梦想,大概是孑然一身,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一项事业中去。然而这股火焰,在心里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不把我烧得热血沸腾地开始,就只待它哪天默默地被掩熄。这是我的选择,也没有太多言不由衷,只是因为比起失去梦想,我更无法接受失去父母。
记忆里的父母是没有白头发的。回来后看见反应有些迟缓的父母,别说他们,我的心都瞬间老了好几岁。我常常在想,他们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有没有过想做的事情,却因为家庭和生活不得不奔波劳碌?也许父亲曾经想不管不顾地闯荡天南地北,也许母亲曾经想独立自主做个白领优雅地流转于社交圈中。而他们的后顾之忧,除了彼此,剩下的大概就是我吧。
我自叹是个被绑了手脚存活于世的人。然而谁又不是被束缚于生活,谁又是真正没有后顾之忧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