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小时候是个讨人厌的臭小子,臭的可以和长沙臭豆腐有一拼。之所以用“据说”,可不是因为我年纪大了,记忆像海绵似的被吸走了水。还要从相册,日记,亲友口中像拼拼图一样和记忆对号入座。时间这个东西,就像涨潮,可以带走一些东西,又会带来一些东西。年老的时光反而像倒嚼的牛,使迷糊的记忆愈显鲜明,晦涩难懂的情爱也变得像张开的花骨朵,盛开了一路。早先不懂表达的感激与爱,也像漫上江岸的河水,一下涌了上来。
“据说”,是别人说的,我可以承认,也可以不承认。起码在我年少时我从不认为自己是烂大街的臭豆腐。
第一次认识到这个问题,还是我刚升到初中。父母像甩开咬住手的乌龟似的把我丢在了寄宿的人家,便不见了踪影。那时候寄宿的人家还不像现在这样多,大多数的孩子都住在寄宿学校。我不知道为什么爸妈没把我送去那,而是送到了这个胖女人家。
在我少不更事的那几年,我讨厌很多人。上课穿着暴露的数学老师,身上永远一股二元一次方程的味道。前排总是吸鼻子的雀斑妹。上早操的体育老师居然说我走路外八。小卖铺的猥琐大叔给的冰棍永远比女生小。当然 最讨厌的还是共居一室的胖女人。
我从不称呼她阿姨,我讨厌她,就像讨厌猪身上的肥肉。她不老,光滑的皮肤像剥了皮的鸡蛋,蚊子站上都打滑。她的肚腩像是被哪吒三太子的乾坤圈不小心套住了,一层又一层。她的头却很小,见过挤丸子没有,对,就是挤丸子。她的头就像是厨师挤丸子是还没结束就收了手,只留下一点肥团。不多的头发就像涮火锅后下的粉丝,被不上心地栽种下。她穿围裙的样子就像过年吃的酥耗子,白白的米,外面一层金黄。她很喜欢被人抚摸,每次去洗澡,都要额外让人搓澡,浑圆的身体就像下了锅的汤圆。
住在寄宿学校的孩子伙食都不好,只能见识到猪的肥肉和大肠,做饭的师傅讲究原汁原味,大肠的味道和文理还可见。你要是知道今天中午食堂的主菜是猪大肠,千万别和人说话。初中几年,小伙子,小姑娘都瘦成搓衣板,要试试手感才知道男女。
我就不同了。就像是挨饿年代还有人只胖不瘦一样。我寄宿这几年长的肉是我人生中当中啤酒肚都赶不上的。
胖女人做的饭很好吃,就像是豆腐西施拿手的是麻婆豆腐。雀斑妹解的一手好二元一次方程一样。胖女人最会做饭了。她做的圆葱土豆是我吃过最不像圆葱,土豆的圆葱土豆。
她不准我上网吧,和女生走的近一点,她就要像根牙签一样插进来。每次下学,刚走出校门口,就能看见她。准时的就像每早6:00的晨尿。就像是体育老师做梦参加奥运会一样,我那时的梦想就是揣一兜的瓜子,到网吧吸一晚的二手烟。
后来被乌龟咬的爸妈又来接我了,我们就像屎壳郎搬粪球一样又搬了家。我住到了寄宿学校,每天排队领猪大肠,几个月下来就瘦成了豆芽。学校也有圆葱土豆,可它的圆葱就是圆葱,土豆就是土豆,它不是胖女人做的圆葱土豆。猪大肠里的油就像那天哭的一脸泪水的胖女人,我总在想留下来的是眼泪还是油水。吃过饭,我不敢说话,我不是怕自己一口猪屎味,我怕一张口咽下的泪水就一下子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