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8,29,30……
铁道旁,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根电线杆。它们像粗心的守卫,在冬天的晴空下沿着铁道懒洋洋地站成一排。阳光肆无忌惮地漫过它们之间宽阔的空隙,爬上闪亮的铁轨,蜿蜒的绿皮火车,和她合上的眼帘。
轻柔的光和电线杆的影,一下、一下地从她眼前闪过。
43,44,45,46……
第二次开学,依然是一个人。去年夏天,刚刚考上一所省外大学的她固执地独自去学校报道。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事事都要父母跟随。她拉着有她半个高的旅行箱,背着看起来快要撑破的高过头顶的登山包,第一次离开家乡,一个闲适的北方小县城。那天晚上,她看着自己费很大工夫铺好的新床铺,摆放整齐的生活用品,书桌上办好的入学手续,以及室友还在帮忙收拾杂物不舍离去的父母,忽然觉得自己也挺了不起的。
55,56,57,58……
她也不是有多独立。从小学到高中,她从来没当过住宿生。小县城里,离家最远的中学骑自行车也只用二十分钟就能到。直到高中毕业,她都很少自己洗衣服,除了内衣。生活上的事她向来不用操心,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父母没有过分溺爱她,却也从没让她吃过苦。开学报道前,她决定做些改变,要独立一点,有主见一点。临行前,她终于说服了父母,带着一路的叮咛嘱咐登上离家的火车。
又一次开学,有了上回的经验,一路上遇到的困难就少得多。没有抢到T字头的特快,只好坐上一列慢悠悠的普快,好在学校就在邻省,一早出发下午就能到达。
72,73,74,75……
离开家乡,才发现世界是那么大。除了她,同宿舍的三个人都说着各自谁也听不懂的家乡话。她也在慢慢适应着那片距离家乡不远,却在生活习惯、饮食上截然不同的土地和人情。
过去的半年里,她的大学生活像没风的湖面一样平静。只有在最亲近的玩伴面前,她才能放开自己,露出最自然的一面。大部分时间,她都像一朵开在角落里的小花,偃旗息鼓,也无人问津。
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感到一点点自卑:同学们的条件都太优越了。她学习一直很认真,虽然有时也会在课上偷偷开小差,成绩还算中上,可是困扰她好几个小时的专业难题,聪明的同学略一沉吟就有了思路;隔壁女生一双鞋的价钱,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 同班同学高中时代就在某项特长上风生水起的时候,她还是个只知道学习的姑娘。他们仿佛都来自多姿多彩的花花世界,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自信的光彩,相比之下,自己的过去就黯淡得多。她有点羡慕他们。
81,82,83,84……
但有时候她发现,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慢慢地她会看到那些人背后的瑕疵和脆弱。而自己的安静,似乎也是带有力量的。
她喜欢听歌,一直没有胆量唱出来给别人听,甚至唱给自己听都会尴尬;她喜欢读书,它们说出了她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说的话,又不会像和人交流一样总是有点不自在。
还来得及,她想。大学的生活,甚至是生命的旅程对她来说都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来得及。就像这光和影,阴影总会出现,却也总是很快就过去的。
她还……还期待一场恋爱……
97,98,99,100。
“同学,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吗?”
心中的默数突然被打断。她睁开眼睛,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对面座位上的男生,隔着小桌子,指着别在她怀里书包上的校徽,等着她回答。
他的笑就像窗外的阳光,干净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