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路了,我明明走在城市的中央,宽阔的人民大街上,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是左脚,也可能是右脚,我记不清了,不知是哪只脚迈进了一扇树立在路边斑驳的老城门,我就来到了这里,这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几棵看起来上古时期就已经长在这里的老树,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火红的太阳隔离开,草地的边上有一栋白色小楼,墙面已经有些脱落,露出暗灰的混凝土底色,老式的木制门窗禁闭着,墨绿色的窗帘严丝合缝,我走过去,试着推了一下门,嘎吱,门开了,我吓了一跳,想离开,但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着我的双腿,一点一点的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我想象中发霉腐烂的气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光线很暗,家具摆设看不出质地,不多,但很整齐,一把巨大的椅子面对窗背对我,‘你来啦!’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我一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入室盗窃的贼被主人逮了个正着,我又一想,其实我和贼也没什么分别,我本能的想逃,可还没来得及转身,椅子转了过来,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等你很久了!’,当好奇超过的恐惧,我反而镇定了,‘你?等我?我们认识?’‘我们何止认识’,我盯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慢慢走近想看个究竟,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她的五官依然是模糊的,我也只能从她的声音和轮廓判断出大概的年纪,‘你坐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她的语速很慢,但透着一种不容置疑,我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我知道你从哪里来,也知道你要到哪里去,我要讲的故事你现在不会明白,但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接下来我没有说过话,我看着她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个个字符就从牙缝里飞出,嘤嘤嗡嗡的围绕着我,我听着古老的时钟响了又响,我看不见外面的天色是正午还是黄昏,我不知道她到底说了多久,她的声音始终沙哑,语气平和,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她就像个巫师,在预言着什么,而我是被施了魔法,与椅子长在一起,无法挪动半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长嘘了一口气,‘你可以走了’,我仿佛得了特赦的死刑犯一般冲出了房间,却在门口不远处被一块石头绊倒,我沮丧愤怒无助,泪水夺眶而出,我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身后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我一回头,一个明晃晃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眉头纠结在一起,扯着脖子喊‘想死啊,走路不看路’,我忽然觉得他那张脸是那么可爱,我笑了。
我照常生活,工作,那个人的话时不时的在耳边想起,我每一次重要的抉择,她都给出了结果,我感觉自己完全是按照她的预测活着。时间飞逝,我在退休后搬去了一座海边的小镇居住,我把门前的荒地整理成一片平整的草坪,几株古老的榕树是这里的主人,而我是过客。有一天,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陷的眼窝,干瘪的嘴唇,声音因为某种疾病而变得沙哑,我知道衰老已至,我把所有的窗帘都拉的严严实实,我不想让自己暴露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我坐在窗边的高背椅上,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是所有浮生的片段依然如电影胶片一帧帧从眼前略过,我看到三十年前那个夏天,我在人民大街上急匆匆的走着……忽然,嘎吱一声,我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