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0暴雨的那一天

下雨天总是能抚平人们躁动的内心,一场淅沥的雨总是无私又温柔地悄悄抹去覆在心头上的那些尘埃,将远方的思绪从川流不息车流里,从此起彼伏的交谈中拉回到温暖舒适的房间里,那里,温暖壁炉里木柴仍在噼啪作响,时而溅出几颗火星,燃烧继而消亡,散出浅浅木头的香气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雨天,似乎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温柔起来,生命突然变成了襁褓里入睡的婴儿,在最令人感到舒适的地方——母亲的怀里左右摇晃。

但并不是所有的下雨天都令人感到美好,我印象里最深刻的一场雨,是去年那场黑暗无情的720暴雨。

上班的闹钟响起,眯着模糊的双眼,用两只脚去寻找地上的拖鞋,鞋没有找到,一阵冰凉的寒气突然就盖住了整个脚面,瞬间扫除了所有困意。没过脚踝深的水,平静地淌在地板上,水顺着垂着的床单几乎蔓延到床上。

一转眼,我看到我那可怜的狗儿站在那小水塘里,水已经涨到了肚皮,平时不爱叫的它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仍旧不愿向我们求救,它怕是一夜没睡,在墙角站了一整夜,我赶紧收拾出一个没被这场小水灾波及的干燥的地方,将我那可怜的瑟瑟发抖的狗儿先安置了下来,它一定需要一个好觉。

接着我赶紧去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推开卧室门的一瞬间,一阵巨大的水流声从厨房传来,我脑子里有预感,是那根提醒了我们很多次的这老旧且锈迹斑斑的水管,但前些日子它总是以秒为单位滴着水珠,我们用盆接着,见它没设么大动静,我们也没把它当回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现在那根老水管发起了抗议,它断开了,一股强劲的白色水柱不断斜向上喷涌,和喷泉广场的水柱如出一辙,老水管的抗议声音如此之大,但难以置信的是,这么大的水流声,竟然喷了一夜,却丝毫没有吵到我们两个马虎的人睡觉。

因为过于担心水渗到楼下的宾馆里,我们俩头发蓬乱,脸也不洗,一个人想尽办法堵住出水口,一个人用尽各种存水工具把房间里的水一点点往卫生间运,五个垃圾桶如志愿军一般,排成一队准备着为抗洪献身,破旧的衣服此时此刻已牺牲在卧室门口,化身成可靠的堤坝拦住所有通向卧室的水。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水却不见少,我向领导请了假后,很快便重新投入抢险任务中,垃圾斗像个效率极高的铲车,一斗一斗往志愿军的肚子里运水,大概用了一个小时,我们一起结束了这场小洪灾。尽管水还是渗到了楼下,好在房东阿姨为我们承担了这样的责任,不然我们的钱包可就不保了,这场小意外就这样过去了。

我的室友结束战斗后去上班了,我请了一上午假,便在家里收拾残局,给我那可怜的狗儿的笼子里铺上柔软温暖的垫子,尽量找回它昨夜丢失的睡眠。

它果真是整夜未睡,一上午它都缩在笼子里睡觉,这绝不是它平时的样子,我躺在它旁边的床上,看着电视剧,听着外面下着雨,就这样过去了一上午,那时雨还是温和的,

中午十二点左右,天突然黑下来,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一会儿一个样,那绝对是我目前为止见到过的密度最大的雨,瓢泼,倾盆都是合理准确的描述词,外加上中午的天空灰暗的像是要进入夜晚,甚至还有一些发绿,阴森恐怖的气氛更是强烈,房间外的屋顶平台没多久便积起了大概到小腿肚深的雨水,平台上那几根顽强的草突然变成了水草,腰部以下全被淹没了。

我第一次对下雨天感到恐惧,我把狗儿从阳台转移到屋内,关上了那扇平日里都是开启的玻璃窗,站在屋里看着外面看着许久,这恶劣的大雨天气为我找到了一个下午也不去上班的理由。我心里想着,拐角路口的坑平时下一场小雨就积了那么深,看今天这雨,那边怕不是成河了,我要是真去公司,恐怕要穿拖鞋和短裤了,那算什么样子,更何况水闸也关了,我又没水洗头,这个形象可不适合去公司,所以我擅自决定将自己的假延长到一天。

我刚下定决心,房间里便停电了,那时我以为只是一场短暂的停电,结果我等了一下午,充电宝的电量也用完了,平板和手机的电池也发出了红色的警告,我收拾起自己所有的电子设备和充电宝,自认为机智地穿着短裤和拖鞋,走出家门,向着有电的朋友家迈进。

去朋友的家依旧要通过那个积水严重的路口,远远的我就看到路面上随着车辆经过翻着泥黄色浪花的积水,我暗自庆幸穿了合适的行装,当我真的走进那片浑水,强大的暗流在泥水下翻来滚去,我甚至站不稳脚,那一双彰显智慧的拖鞋也是岌岌可危,一不小心就会被这夸张的积水吞噬。

积水已经到我大腿往上三分之二处,车辆又不停地经过,顺着逆流向前走路是很困难的,我好几次差点向后倒下去,水浪从前面冲过来,没多久又在后面翻一个身,我感到自己身后的背包被水浪打到,于是赶紧将那装满我资产的包转过来挂在自己的前胸,我是机智的,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提前被我套上了塑料袋,双重保障,成功地为它们避免了所有的溺水危险,这场瓢泼大雨难得的让我想得十分周到。

尽管我穿了短裤,但是车流掀起的一波波泥浪,一个比一个高,已经冲到了我腰部位置,出门前,尽管我想到了所有的情况,但绝没想到,这场大雨竟大到如此程度。在危险来临前,泥水中行走的人们似乎还感到一丝乐趣,城市里的人,谁也没有见过这么深的积水,眼前场景的有趣性大于行走的艰难度,很多人仍旧小心翼翼的拿着手机在拍照,记录这脏海。

到朋友家的路从未如此难走,我在朋友家里蹭电,一直蹭到夜晚,等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充满了电才离开,归功于我们以这个区域较好的排水系统,回去的路上水已经排的只有脚踝深了,看起来像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拖鞋的缝隙里挤着各种泥水里的脏东西,不断地摩擦着脚掌,大腿也是粘着一层褐色的泥膜。回到家,仍旧没有电,就连水也停了,一栋栋高楼瘫痪了一样,没有平日里那各色的灯光,黑房间里住着一个个人,他们偶尔会用手机的手电筒在屋内寻找东西,那是很奢侈的事情,因为这个时候电很奢侈。

晚上雨还在下,相比中午那会儿小了很多,我躺在床上,刷着微博,心想这件事一定会上热搜吧,但当我真的去搜索词条,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人被困在地铁里,那个我每天上下班必坐的地铁车门紧闭,车内黑压压的一片,微弱的紫色的灯光让整个车厢看起来那么恐怖,那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被困的人很多,大家都拥挤抓着上面的把手,站在座椅上,不断传来大家不要紧张的话语,我一时之间被惊的难以说话。

不断传来有多少人被困,被困的人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有遗书,传到我们这些躲过一劫的人这里,是令人感到那么的心痛,今天早上他们还在上班而已,还在想着晚上回家吃些什么,继续追没有看完的剧,他们也许正像我一样年轻。

微信不断有新消息提示的声音,我打开公司群聊,一张张图片更是让我感到,危险远离了我,却正在别处发生。公司旁边那条永远盛不满的金水河,现在已经上翻到了桥面,正对着的地下隧道,那么长,竟然被雨水填满了,肉眼已经看不到那座桥的位置,几辆汽车飘在上面。网友发的航海路隧道更是恐怖,数不清的汽车像山一样堆在一起,像汽车回收场一样。而这些车子也许上午还在某条路上飞驰着。

后来我回到公司,我的同事告诉我,下大雨那天晚上,他游了好几个小时才回到家。

一个又一个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人们都在震惊,恐惧,祈祷。仅仅一场大雨,夺去了多少生命,那段时间各地都在陆续爆发着洪水,救灾的信息不停地在微博上出现,不停地在朋友圈里出现,不停地在微信群里出现。救灾持续地进行,地铁口摆满了送给逝去的人们的鲜花,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在悲伤,所有的人都在祝愿。

那天,那破旧的老水管救了我,老天救了我,我有理由在这世界上坚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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