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瑶山秘境》(连载3)

正在他们聊着的时候,一个五十岁左右、一身黝黑皮肤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是俸世超的父亲。他昨晚从县城到家已经很晚,听俸世超母亲说有个学生自己进山来找俸世超,而晚上又是暴雨,让俸世超父亲很是不安,一夜未睡好,放心不下两个在荒山野岭的孩子,于是天还没亮就赶进了山。

俸世超向他父亲介绍了蔡兴阳,便与他父亲用他们的瑶话交流着,估计是讲述昨晚的情况,蔡兴阳半句也听不懂。

俸世超父亲端超俸世超左手看了看,随即拍了拍儿子肩膀,就向小溪深处走去。

不一会,俸世超父亲返回来了,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些草叶,嘴里嚼着东西,嘴角泛着绿色的汁液。他把俸世超拉到溪边,两人坐在石头上。

俸世超父亲小心翼翼地打开俸世超左手上的缠布,并用手沾着溪水轻轻地擦拭伤口周边的干血渍,然后将嘴里嚼烂的草药涂在那半截小指、手掌以及其他手指上,在伤口处洒了些药粉,之后重新把伤口包扎好。

蔡兴阳忽然觉得,这种舔犊之情,与蔡兴阳生活中所看到的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对于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来说,小孩感个冒都会让做父母的上窜下跳,断手指那是多么重大的事故,然而蔡兴阳看到俸世超父亲那种从容淡定的神情,蔡兴阳的头脑冒出一个词——“铁汉子”,这不仅是对俸爸爸的感觉,也是对俸世超的感觉,实际上,那也是一种很原始的坚毅,血性的从容。同时,蔡兴阳也觉得,像自己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已经有多少人类优秀的品质在慢慢地退化掉了,对于蔡兴阳来说有些只能是潜在的能力,而对于俸世超和他父亲来说仍是现实的能力。蔡兴阳想,科技越发达,物质文明越丰富,人的依赖性越大,人作为本身具有的很多能力估计就慢慢地消失了,连潜都不潜在身上了。

俸世超父亲告诉蔡兴阳,俸世超的手没有大碍,以后就是小指短一点点,这几天活干不了了,你们俩就在这里玩几天再出山。

说完,只见他跳上床修复了昨晚被大风吹掉的那个茅草屋角,就带上砍刀独自去山里干活去了。


俸世超的父亲每天早上给俸世超换了药,就去干活了,俸世超那只肿胖的手消得很快,伤口也在慢慢地愈合,看来会很快恢复。

俸世超的父亲在山上装有铁夹和石板,傍晚收工时,偶尔会见他提着野兔或者老鼠回来。铁夹人们好理解,那是在野生动物出没的地方装上夹子,只要动物踩上了,脚就被夹住跑不了了。石板则是更原始的一种捕获方法,是将一大块石板用树枝支撑着,装上油桐果作为诱饵,兔子或者老鼠只要一动那诱饵,重重的石块就会压下来,只等被人去捡了。一种当地人叫汉鼠的山鼠,肉质非常香,是当地人喜欢的野味。

每当捕有野味,俸世超就用那只十分健硕的右手指挥蔡兴阳到溪边扯一些沙姜回来,跟这些野味一起炖,那种清甜是蔡兴阳这辈子从来没体验过的。

俸世超还教蔡兴阳怎么用竹筒捕鱼。他一只手不方便,没办法动手,就带着蔡兴阳,让蔡兴阳去砍像鸡蛋那么粗的竹子,截成大约两尺的长度,将一头破开成一片片,但不破到底,再用竹篾把它编成喇叭筒状。他们连续编了好几个,他便带蔡兴阳到小溪里,在有些落差的地方,把喇叭竹筒顺着溪流装在水里,并到两边摆上石头,以这个竹筒为中心形成一个“V”字形的拦水坝样。第二天一早,他就带蔡兴阳去一个个竹筒地检查,里面就钻有鱼。原来,鱼沿着这个“V”字型水坝向下游,就会钻进喇叭竹筒,这竹筒外面大内面小,鱼使劲往里钻,就越钻越紧,之后卡在里面出不来。一般一个竹筒都会有一条鱼,大多是那种身上有横纹的,他们叫石灰鱼。俸世超教蔡兴阳摘一条树枝,留一个倒勾,清去余枝,将树枝从鱼腮穿进去,从嘴里穿出来,拣到鱼这么依次穿着,每个早晨去检查竹筒,都会提一串小鱼回来。

回来后,他又指挥蔡兴阳怎么将这些鱼仔用油煎了,再把它们晒干。吃的时候,用些青椒炒一下,奇香无比。一连几天刀耕火种的生活,让蔡兴阳十分新奇。

一天上午,俸世超又带蔡兴阳爬上这里的一座最高的山顶。他说这个山峰当地话的音译就做龙伞盖,意思是龙脊顶,也就是这条龙脉最高的山峰。蔡兴阳看到东北向西南方向横亘着延绵不绝的山脉,气势磅礴。他说,这就是地理书上说的都庞岭,并指着东、北和西南方向的那些白点给蔡兴阳看,说分别是湖南的一个县城和广西的两个县城所在地,然后指着一个小山间里说那是他家所在的村庄,那几乎是隐没在大山里的一个可以让人忽略的一个小灰点。

一个可以直接观看得到两省三个县城的山峰,也是一绝了。

“阿超,我去过泰山、华山,但我感觉得这里与那些地方有本质上不同的东西,但又说不上来,不知为什么?”蔡兴阳不知道他是否理解得到所指非外在风景的问题。

“你说的地方我都没去过,但我在电视、网上看到过图片,我认为,那些地方风景奇峻,给人更多的是审美的享受,而这里可能更多体现的是一种厚重感,如果说那里是给人艺术的联想,那么这边就是写实的感受,如果说那里是温暖,那么这边就是坚毅。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说法。”

“真是一语道破!”蔡兴阳惊叹道,俸世超点明了蔡兴阳心中似是而非的感觉。

极目远眺这气势宏伟、连绵起伏的山脉,看着那些县城的小白点和村庄的小灰点,村庄的人影已经看不清,恐怕只有用高倍望远镜能看到村庄的人影。站在高处,才让人感觉到,人呀,其实是何等渺小,就宛如空气中的尘埃。然而,即便是如此,人们很多时候并没有很好地去享受大自然,没有很好地去享受爱情、亲情、友情,而是在大大小小苦恼中无尽纠缠,有的人仍不时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心胸狭窄,岂不知在这样恢宏的世界面前是何等的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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