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样看待我的呢?”
这个问题不知在逸衡的脑海里回荡了多少遍。他是绝对不会直接表明心意的,因为他觉得那有些不礼貌。但逸衡有时也会想可能就是自己的这种客气和小心让两个人的关系才越来越像朋友,他常常陷入这样的思考僵局,最后结果都不了了之。到现在他想知道安妮对自己的态度,因为最后逸衡也不清楚对于安妮的感情更倾向任何一方,是倾慕她有趣的灵魂,还只是依赖和她说话的感觉……
他就是这样谨慎的人,连恋爱表白都搞成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你是怎样看待我的呢?”是脱口而出的,尽管说完他便又后悔了,但覆水难收。
“嗯?”安妮并没有很在意他的话,“看你?坐着看啊,多老的梗,腻不腻啊你。”安妮显然没有明白逸衡的意思,一边玩着数独游戏,一边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兀自的笑起来,不同的是这一次逸衡没和她一起笑。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安妮看着桌面,逸衡看着安妮,出神……
救命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逸衡按下接听:“您的花到了。”
从挂掉电话起身和安妮说要出去一下到终于推门而出,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又略显仓皇。
逸衡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明晃晃的,他有些头晕,长长的吐了口气舒服了些,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花,“喔,好重”,他这口气又重新给提了起来,抱着花回奶茶店的时候,逸衡感觉整个过程都是那样不真实,轻飘飘的落不到地面,像一场梦。好几个瞬间,他突然想要把花扔掉,以后就做朋友吧。不过他始终没有停下来,最终还是一步步的回到了奶茶店的门前,他没有多停留,推门
“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约了别人呢”安妮有点生气了。
安妮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还是数独游戏。
逸衡自顾自有些僵硬的把花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一大束玫瑰放在窄窄的快餐桌上,显得不太协调。
“谁的花?”安妮隔着花问对面的逸衡。
“给你的。”
“别闹了,到底是谁的。”
“真是给你的。”
“没事干嘛买花啊……”安妮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伸手去拨了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凑上前嗅了嗅。她应该有所察觉,又很难掩饰面对一大束玫瑰流露出少女天然的羞赧和欣喜,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逸衡偷偷隔着花欣赏着这般秀色,也许这就是全部意义了。
不过点的餐上来了,花不得不放到一边了,掩体被拿走,空气又稀薄起来。
吃饭,两人很有默契的,都只字未提那束花。
从奶茶店出来去电影院路上,安妮走在前面,逸衡抱着花,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略后一些的并排位置,安妮的马尾有节奏的一左一右,一左一右,逸衡凝望,出神。
安妮突然回头朝逸衡狡黠的挤挤眼睛:“他们为什么都看你啊?”
逸衡后来多次回忆起这个瞬间,不知道安妮是真的在问他还是暗示着些什么。
逸衡回神向周围看去,迎面走来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那女孩看着逸衡手里的玫瑰,又和旁边的男孩说了什么,露出娇嗔的表情。
他突然想到,对啊,今天,是情人节啊。
“今天是情人节啊。”
又是脱口而出。
安妮转过头去了,逸衡不知道她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两个人就这样又继续走了。
那天的看的电影是《半生缘》,很不错的老片子,逸衡好多次侧过脸去看安妮,她专注的看着电影,荧幕的反光映在她的脸庞发出月一样皎洁清冽的光,发梢微微泛黄的刘海,弯弯的睫毛,琥珀色的大眼睛,就像四年前那个清晨他在学校操场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一样。
四年的时间他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却几乎形影不离。有时逸衡觉得他们太合适了,错过了真的会很遗憾,可那般初见的冲动慢慢消散在岁月里了。曾经应该有无数的机会去升华两人关系,只不过都被他们巧妙地化解了。他也想象过很多次电影里的经典桥段,男孩慢慢握住正在专注看电影的女孩的手,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攻城略地酣畅淋漓。可现在机会有了,他却发现什么都不对了,可能片子没选对,可能这套路压根就不适合他们的关系,他突然想到他不过是想让安妮开心,想看她笑,想一直陪在她身边,甚至不掺杂一点邪念的那种,可他又不甘又不服,他又迷失了,迷失在自己的陷阱里了……
就像《请回答1988》里,德善和狗焕的虐心的感情。
第十八集里,狗焕放手的时候说了一句:“其实出问题的不是红绿灯,也不是时机,而是我数不清的犹豫。”
电影散场,两个人静静地坐着。逸衡像打了一场硬仗,瘫在椅子上发呆。安妮又开始了她的数独游戏。
“待会儿……去哪里?”
“……不知道。”
“唉”
空荡的影厅响起安妮一声轻轻的叹息,“累了,无聊。”
不知她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他就是这样,宁可自己想破脑筋,也不多问一句。
他们又回到了大街上,一前一后的走着,这一次没了目的地。
路口的地方,安妮停下拦了辆车,“我要回家了。”
“嗯,注意安全,到家记得给我电话”,逸衡温柔地看着她。
“你呢,去哪里?”
逸衡本想说不知道,但他还是忍住了,“我也回去了,现在应该还有末班车。”
“对了,喏,你把花拿上。”
安妮略带迟疑的接了花,忧郁的看了眼逸衡,上车。
目送那辆出租车离开直至消失在自己视线。逸衡像一只膨胀许久的充气玩偶被突然戳了一个洞一样,一点一点颓下去,垮下去。他坐在马路边上不知过了多久,抬头,午后的阳光还是很亮,但像被罩了一层蓝色的钴玻璃,有点像王家卫电影里那种蓝绿的色调,复古而抒情。侧兜里是那封带着体温和些许潮气的情书,樱花和枫叶背景的信封是他看了好久的。
想到星爷那句经典台词“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哎”。
他还是拿出手机:“喜欢你,我喜欢你,Anny,我想让你开心,想看你笑,没想到,最后也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安妮一下子给他发了好多好多话,比他们之前说的话加起来都多,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玩数独,也许,她早就明白逸衡的心意。毕竟他们那样心意相通。
逸衡断断续续的记得几句。
她用了《半生缘》里一句话:“我要你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不懂你的心意呢,一起经历那么多的事情。爱人是会分开的,是会在时间和琐事的冲击下变得苍白和无趣的;朋友不一样,朋友是一辈子的朋友。我好贪心,衡,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好么。”
“逊毙了,衡,你怎么还是和四年前一样,下次遇见喜欢的人可不要搞砸了。”
末班车来的到站,逸衡站在晚高峰个人群里摇摇晃晃,他看着摇摇晃晃的公交把手出神
“明天还要不要去找她啊。”
很久之后的逸衡明白了好多道理:女孩永远比男孩成熟,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是有结果的,不是人人都喜欢数独游戏的,逸衡就不喜欢,而长大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朋友也真的比爱人靠谱的多,后来他和安妮都各自换了几个人家,到头还是一个人。他们之间还如从前一般无话不谈,周末会出来喝大酒,蹦野迪,潇洒自在。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那个自己,那个抱着玫瑰局促尴尬一脸稚气的男孩,那个最后也没有勇气表明心意的害羞的男孩,那个被末班车带走的仓皇而逃的男孩。
那一年,他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