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我正在写作，我妈从外面进来，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就自顾自的说：“你说你二嫂那个人，平时看着挺壮实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我果然停下了笔，问：“你说谁？”

我妈：“你二嫂子。”

“怎么了？”

“要死了。”

“啊？”

我吃了一惊，就像我妈说的那样，二嫂那个人可是壮的跟驴一样的，平日里下地干活、家里家外操劳，比个男人还狠，这怎么说死就要死了呢？

２

这些年，村里人都说，二嫂很幸福。

我妈也亲口证实过，二嫂就是一个生在福堆里的人，这辈子注定生活美满，幸福一生。

二嫂的丈夫，一米八的个头，不胖不瘦，年轻时是村里公认的帅小伙，踏实能干，当过村书记，开过养殖场，鼓捣过运输，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属于开拓型的人才。

公公干了大半辈子的村支书，手里不差钱，婆婆是续弦过来的，年轻时当过老师，老了还拿着退休金，老两口根本用不着他们养老。

二嫂自己也争气，先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长大以后都出落的亭亭玉立，英俊潇洒的，还没下学就被说媒的给挤破了门槛。

但是二嫂一个都看不上，孩子怎么能再跟他们一样，一辈子都窝在土拉堆里呢，要进城，还得过的比城里人都好。

于是，在二嫂的苦心经营下，大女儿被送到城里上班去了，没多久就找了个煤矿工人的儿子，谈起了恋爱。

二嫂审视女婿的唯一条件就是能干，当然前提得是家里有点儿钱才行，不然就对不起她这么多年栽培女儿花费的心血了。

女婿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虽然不是老板，但跟老板挣的差不多，凭着挂靠的几家企业，天天有人追着他要订单。

大女儿结婚第二年，二嫂就抱上第一个外孙女了。

二女儿也不差，在技校学了一年的缝纫，第二年就进了服装厂，因为遗传了二嫂的优良基因，干活麻溜，手脚勤快，被分厂长看中直接带着去了天津，成了生产车间的小头目，拿一般工人两倍的工资。

再加上人长的好看，很快就被厂里的销售经理瞄上，对她展开了疯狂的攻势。

刚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二嫂还是犹豫过的，毕竟是天津嘛，离着老家太远，真要嫁过去有个什么事情，他们可是鞭长莫及，不好照应的。

销售经理听说后，开着车就直接杀到了家里，当着两位老人家的面信誓旦旦，这辈子就认定她了，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又有车，有房，还能挣钱，二嫂也不好再坚持了，这不就是她想要女儿们过的生活嘛。

于是二女儿的婚事也成了，虽然结婚的时候一大家子长途跋涉去参加婚礼，累个够戗，但是心里高兴啊。

几乎跟大女儿一个节奏，结婚第二年，二女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春节那会儿，大女儿领着小孙女，二女儿抱着小孙子，两个姑爷一人一辆汽车往门口这么一停，那气派，馋坏了村里所有人。

３

两个女儿算是都给二嫂长脸了，唯有她的小儿子，一提起来，二嫂就满心的不悦。

老话说的真是一点儿没错，儿子就是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来讨债了。

为了供儿子上大学，全家人省吃俭用的，两个女儿更是把她们一半的工资都给贡献出来了，结果就供出这么个玩意儿。

大学四年，别的本事没学会，泡妞的本事比谁都强，最离谱的一次，把人家女同学的肚子搞大了，都没敢跟家里说，偷偷带着那女孩去了天津，找了他二姐帮忙才把孩子给打掉了。

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了，也不说出去找个工作什么的，带着那个女生又跑回了老家，啃老，整天窝在家里上网打游戏，啥也不干。

女孩子有点儿懒，每天睡到八九点钟才起床，有时候他们老两口下地干活回来的晚了，也不说自个做点儿早饭什么的，非要等到他们回来再做给他们吃。

儿子又不是那块料，那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吗。

二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最后下定决心，说什么也得拆散他们。

于是，在煎熬了小半年以后，二嫂的脸色终于不再像以前那么好看了，还开始找茬，有时候抓住一个小由头就狠狠的批斗她，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女孩子老家是东北的，本来受了委屈就没地儿诉苦，偏偏男朋友打小就害怕他妈，替她做不了主，于是没过多久，趁着家里没人悄悄的走了。

听我妈说，那女孩走的时候，她们几个老娘们在村头都看见过，一个人拉着个小皮箱，孤零零的，很落魄。

二嫂却是舒了一口气，终于得偿心愿了。

可是因为这件事情，儿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秦皇岛一待就是两年。

到第三年上，终于因为谈了个女朋友，准备要结婚了，这才回来。

这个儿媳妇，二嫂打心里是不大乐意的，长得不漂亮，皮肤有点儿黑，为人还木讷，不大会说话，跟被她赶走的那个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一点儿也像他们家的人。

可是有一点儿比那一个强，就是能挣钱，说是画油画的，还是往外国出口的，挣的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抵他儿子三个月挣的，简直就是个小富婆。

嗨，甭管丑俊了，只要有本事，就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强，二嫂这样对邻居们说。

于是小儿子的婚事就这么被提上了日程。

婚后一年，二嫂终于抱上了亲孙女，又过了两年，有了孙子。

所以我妈说，二嫂是我们村最幸福的女人，还经常拿他们家的事儿来打击我，说我不孝。

说得烦了，我就反驳她：谁让你当初不多生两个了，以一比三，我干得过人家吗？你自己肚子不争气，怪我干什么。

４

也就在二嫂抱上小孙子的那一年，他们家终于出了第一档子大事。

能被称之为大事的，那肯定不会简单了，可是两口子过日子能有什么大事，如果不是车祸、疾病这种不可抗的事情，那么就只能是人了。

没错，就是二女婿出事儿，他出轨了。

而且这还不是致命的，可能是生意上的需要吧，二女婿借了高利贷，结果业务没做成，钱却都砸进去了。

本来最初的数额不多，如果及时打住，不会产生太大的后果，但他没有，而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继续往生意上投入，两年后，就滚到了无力承受的地步。

偏偏这个时候，又被二女儿发现，他在外面养了女人。

于是一场风暴开始了。

二嫂知道以后，坐上火车就去了天津，没多久就逼着二女儿跟女婿办了离婚，然后带着她和外孙子回来了。

我听我妈说过，当时二女儿是不想离的，但架不住二嫂的叨叨，还警告她越早离越好，这样还能趁年轻再找一个，如果拖的久了成了黄脸婆，就是想找也没人要了，于是就离了。

离婚那会儿二女婿是不愿意的，见她铁了心这才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但他承担了所有的外债，还答应每个月付给儿子抚养费。

二女儿回来以后不愿在老家待着，就去县城开了一家洗化店，赚的钱不多，仅够维持她和儿子的开销。

后来给她介绍了很多对象，但都没成，有的是她看不上人家，有的是她看上人家了，可人家又嫌她带个孩子累赘的。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据说她还一直单着呢，都快四十的人了，儿子马上要上高中了。

都说祸不单行，这个时候用在二嫂一家人身上，太合适不过了。

二女儿这边刚刚消停下来，暂时不用为娘俩的生计犯愁了，大女儿家又出事儿了，而且还是女婿。

这些年，大女婿一直是自己单干，按说也是老马了，结果这一次，马失前蹄，让人给骗了。

这一骗可是不得了，几乎搭上了所有的家底，为了偿还厂家的货款，汽车卖了，不够，又把老人单位分的一套住房给卖了，这才没有被人起诉。

原先的小老板，一下被打回了解放前，成了穷人。

大女婿当时才三十五六岁，正是精力体力最旺盛的时候，虽然一时亏了，但只要从头再做起，早晚有一天还能再好起来的，他有这个能力。

可老天爷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有一天在工地上干活，一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把腰给摔折了。

虽然手术以后行动自如了，工地上也赔偿他们一笔钱，但腰这个地方跟别的地儿不同，他从此干不了重活，成了废人，至少是个半废人。

二嫂心里上火，没多久就病倒了，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出院以后，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情，第二次劝女儿离婚，而且这一次更利落，外孙女不要了，其他财产什么也都不计较了，净身出户。

那时候我们都纳闷啊，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二嫂明言，他们两个人命里相克，不能在一起生活了，这一次是摔断腰了，那下一次呢，既然这样，那还是让老大早点解脱出来吧，他们自己提出的净身出户，就是为了快点结束这场婚姻。

对于二嫂这些话，很多人是不相信的，都说她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心思，在一个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啊。

这其中就有我妈，自从他们家二女儿离婚之后，早就不再提二嫂是村里最幸福的人这回事儿了。

当时我还不信，结果没多久，我妈从外面串门子回来，扔给我两块奶糖，叫我吃喜糖。

我就问谁的喜糖。

你二嫂子家，老大的。

我一听就愣了，她跟谁的喜糖？

我妈神神秘秘的说，当然是她和她对象的喜糖了。

哪个对象？

支书的侄子。

我一听就张大了嘴，支书的侄子，那个老光棍，打不死的小强。

我妈一听哈哈大笑，说我，这回你信了吧，我早就说过，你二嫂子不是省油的灯，她精着呢。

原来二嫂住院那段时间，隔壁床上有个病友，两个人闲得无聊就经常凑在一起拉话，拉着拉着就扯到她大女儿身上去了，然后对方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那个小强就住在下村，跟我们是一个大队的，今年三十七八了，因为他娘有精神病，父亲又是老农民没什么本事，所以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都老光棍了。

但是他叔，却是我们大队的书记。

病友拉媒时说，只要他们两个成了，书记承诺以后旧村改造时多给他们家一套住房。

于是，二嫂出院就开始忙活这件事情。

没过半年，她大女儿就跟小强结婚了。

我没参加他们的婚礼，但听我妈回来说，彩礼都是按着未婚女人结婚的标准给的，放在盘子里两大撂，小强叫妈的那一刻，二嫂脸上笑开了花。

５

故事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二嫂他们一家除了二女儿还让人不太省心以外，其他可算是圆满了，有孙子，有孙女，也有外孙子，外孙女，儿女双全。

可让村里人又一次感到意外的是，还不到两年，二嫂又病倒了，而且还传出了谣言，说她可能快不行了。

什么原因呢，据说是心病。

那么这心病又是什么引起的呢？

原来这两年，看似家庭和睦的一大家子人，实则早就分崩离析了。

首先就是二女儿了，自从回了老家，回回相亲不成，看着年龄越来越大了，就渐渐的对二嫂有了怨言，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打电话叫她回来，也借口走不开拒绝。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让二女儿非常愤怒，就是她跟二女婿离婚以后，没过多久，那个被二女婿包养的女人就转正了，两人不但结了婚，还有了孩子，人家就没有嫌弃他外面有欠债什么的，还要跟他一起面对困难。

所以啦，二女儿就把这些怨气都归罪到了二嫂身上，是二嫂那时候逼着她离婚的。

再就是小儿媳妇，在经历了他们家发生的这些事情之后，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带着女儿回了她娘家临沂，不再回来了，还让她哥帮老公在那边找了工作，安排孩子在那边上学，听说下一步还准备在那边买楼，到时把儿子也接过去。

这两件事情吧，说起来不大，还不至于让二嫂病倒，顶多就是生一阵子闷气罢了。

但是据内部消息，让她病倒的是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

大女儿离婚的时候不是把女儿留给大女婿了吗，平时她每过上一两个月就会去看望她一次，有时候还叫上二嫂。

这一两年都没出过什么事情，可是最近一次，二嫂去看外孙女时，不知道说了什么过分的话，被外孙女一把推倒在地上，还当众啐了一口唾沫在脸上，二嫂回来以后就倒下了，而且貌似要病入膏肓。

我妈说：二嫂一整天的歪坐在床上，谁叫也不下来，有时候问三句话，也回不了一句，人是越来越瘦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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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邀云月上，起点中文网签约作者，著有《魔鬼进化系统》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