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欧洲东部有一座小城，这座小城正在受到敌人的袭击，天上一架架战斗机来回盘旋，我被委派到这个小城之前，是从来没见过战斗机的。
上面交代我写一些战争的稿就回去，我来了之后才发现，这是真实的可怕。我每天都在炮火之下生活着，枪击和哭嚎声连成一片，我想找个人说话，大街上是没人的。我刚走出一个残壁塌垒的房子，避难处的保卫兵拿着枪就对准了我，他摆了摆枪口，示意我不要出去。
在这个小城里，每个外出的人，只要被天上的飞行员看见，那就是罪人，因为接下来，至少会有一颗炮弹从天而降，炸的房屋和人荡然无存。
托娅是我在这个小城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她是一个可怜的人。父母已经不在，她和爷爷一起生活，有时候，她会想起父母来，就看看窗外的太阳。她说，死了的人都会到太阳上，所以太阳才这么大，而她的父母已成了太阳。
我在小城就和她生活在一起，之前食物全是靠爷爷夜里去避难处领取，多半是面包。后来，托娅想吃一些水果，我就趁着他们都睡着的时候，拿着麻袋去小城对面的山上摘果子。
2.
第二天，托娅醒来的时候看到果子很是高兴，然后又开始责备我。她说，对面的山已经被敌人入侵了，全是端着机枪的人守着，只要碰到我们小城里都人，就会开枪。
我后来再也不敢去，只是到夜里，就一个人在小城里面转悠。每个没有睡去的人看我的眼色都不一样，我摸了摸我的胸口，看见一身红色的衣服。
衣服是托娅给我做的，我来这个小城穿的唯一一个衣服已经破的不像样子，好多天才洗一次。托娅就翻出她的衣服给我改了一件。我穿上合适，还得意了半天，托娅微微闪动蓝色深邃的眼睛，笑了很久。
托娅有时候会在晚上问我，我是哪里人，做什么的。我告诉她，我是中国人，至于做什么的，我也不好回答她。对于战乱，我越来越搞不明白我的处境。看到托娅，我发现我真的来错了地方，我的心跳动的厉害，为什么战争会摧杀善良和单纯的人？
托娅又开始讲她以前的故事，对于故事，爷爷是熟悉的，他不说话，我也没有说话，只不过，我有看到爷爷在哭，而我一直在沉默着。
3.
大雨接连下了几天，避难所的食物都被分完，托娅生了一场大病，我和爷爷握着托娅冰冷的手，她躺在床上，眼睛半闭着。
托娅的身体渐渐虚弱，只有药物和食物才能救她。而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出小城，穿过封锁线，过了对面的山，才能找到医药所。我正准备收拾东西而去，托娅用微弱的呼吸喊住了我，她让我不要去，爷爷也在一旁劝阻，因为去了就意味着再也回不来。
为了救托娅，我只好先答应她，再准备夜里悄悄地去对面城里找药。半夜，我爬起来，爷爷已经不见了，我把房子找了个遍，没有见到他。
我突然意识到爷爷可能一个人去找药了，我正要去追，突然看到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托娅，托娅需要人照顾，我只好守在家里，等着爷爷回来。
我开始祈祷，月光照在门前，我仿佛看到一个微小的身影变得壮大，朝着我走开，手里拿着食物和药，白色的头发非常干净，朝我微微一笑。
4.
以后的接连几日，爷爷都没有回来，托娅用嘶哑的声音开始喊着爷爷大哭。哭累的时候，她就看看外面的太阳，变得更大和明亮，还有些刺眼。托娅说，刺眼不可怕，可怕的是刺心。
我明白，爷爷再也回不来，变成了太阳。
托娅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我都是偷偷地去小城的边缘挖些野菜，煮给托娅吃。那山上的果子和对面城里的药，我只有在心里想，如果我去了，托娅再没有人照顾。
托娅让我给她讲我的故事，我不敢讲我的家人，那对于托娅来说，是极其残忍的。我只讲一些在田里追野鸡，在河里洗澡的事，她听着，微笑着，就会安静地睡去。
托娅的病一直没好，小城的天上，战斗机也没有飞走。后来有一天白天，她让我抱着她出去，她说她想看看太阳。我知道她的愿望，对于一直在黑暗里面的人，太阳是多么珍贵。可危险离我和托娅很近，所有的战斗机都好像在盯着我们，等着看到我们的影子，给我们致命的炮火。
托娅看着我，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胳膊，我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抱起她，向屋外走去，向太阳走去。
我抱着托娅出现在外面，天上的战斗机突然全部撤走，她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是一直在看太阳。过了一会，她转过头看向我。
“你看，有太阳真好。”
第二天，托娅再也没有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