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合上日记本,扬起嘴角,有涩涩的液体流入嘴里,小说都是骗人的,谁说幸福的眼泪是甜的。
偷偷的把那本日记放在背包里,关上书橱的门,摩挲着透明的玻璃窗,有说不出的不舍。回想八岁时候那个小小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曾经认为藏满秘密的黑色本子里,竟然承载着我未曾想过的幸福,足够享用一生。
至于那张纸条上是谁的字体,那些杂志是由谁从哪里寄来的,谁还会在意呢。
开车回医院的路上,我的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着的,怕是爱情,也不会给我这样的幸福。
把钥匙还给俞达晟的时候,突然很想给他一个拥抱,或许这些年,我亏欠俞达晟的远比乐瑾的多得多,但我还是克制了这样的念头。他似乎也有发现我的异常,他佯装好奇的样子问我:
“知道是哪家公子了吗?”
我很坦诚的摇摇头说:“不知道,”偏头想了一下,我又补充说:“不过管他呢,这又不是很重要。”我是发自内心的坦然,俞达晟却愈加的好奇起来。
我把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说:“教授,好奇害死猫。”然后惦着脚尖在他面前回旋半圈,回头看他笑:“我去看佟歌了,他睡醒了不见我要想我了。”
忽然就定下心来要好好的陪伴在佟歌的身旁,本以为得到的不够多,却发现其实得到的从来就不曾少,便没了渴望和要求,不是不期待,而是不再需要期待,心从未有过的饱满,也不再需要其他去填充了。
我没有乐瑾那般贪心,爱情,我是可以舍弃不要的。
也或许,我和乐瑾,本来就不那么相似,不然她定会守着我,守着俞达晟,怎么会舍得离开。
佟歌倚着床头看向窗外。此刻的麦锡只有市政府的办公大楼还亮着灯,在漆黑夜里显得无比孤独。佟歌看得出神,我走进病房他也没有察觉。我不知道他坐了有多久,走到他的身边,把手轻抚在他的肩上,害怕给他太多的重量让他疲惫。
他转过头,发现是我,苍白而消瘦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他对我的笑总是发自内心的温暖,即便是此刻,如此无力而憔悴的他,也可以让我的世界无比的安宁。
爱上他会很难吗?
我想,哪怕难,这安宁也是让我足够安心和认为值得的。
佟歌把手覆在我的手上,轻轻的问:“在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很绵,许是没有力气的原因,也透着说不尽温柔。十八岁的佟歌,已经是男人的模样。他与俞达晟不同,与乔思远不同,与辛涵亦不同。他像一朵云,吸收了太阳的强光,温暖而不炙热,与风化雨,温凉而不寒冷,大抵最精致的江南男子,便是如此吧。
我笑笑,回他:“没想什么。”也是淡淡的。和佟歌在一起,总是让我祥和许多,他向病床里面移了移,我依着他坐下,双手圈着他的臂,把头枕在他的肩上:
“人的结构一定是天然的,不但独自繁杂的没道理可讲,连两个人在一起的姿势也契合的无比舒适。”
佟歌轻声的笑着问我:“学医学得不相信科学反倒相信自然了呢?”
“再科学的事情可能十年二十年以后就被证明是错的了。”
回来以后的我,不再把佟歌当作孩子了,如果我们逃不过那5年的生存率,那么他的人生所剩无几,我一早便知他的心思,就一定要给他想要的那种爱,况且我始终爱他,面对生死,只要他活着,在我身边如此刻般安好,哪一种爱的给予,又有什么关系呢?
“会不会是解剖课考试挂科了,给自己找理由呀。”
“怎么会,你家小乐从来都是很优秀的好不好,我考试都是高分飞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象着自己是个傲娇的小女生,枕着佟歌的肩,小撒娇的声音说。
“我知道。”佟歌的声音从头上飘来,在耳边漾开。
这样的日子,无论有多久,我都会努力地让她美好起来,我想这同样没有什么困难的,只要我愿意。为佟歌放弃那些本就不属于我的,让他得到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的,只要我愿意,真的没有那么困难。
距离开学的日子慢慢的近了。辛涵打过两次电话给我,我知道他无非是想多了解下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始终离我的生活太过遥远,以前我或许也曾幽怨过他离得太远无法贴心,现在我深知他定是无法走进我的生活里来了,便索性把电话变成了寒暄,我知道自己向来不擅长寒暄,拒他千里之外的味道,连自己都能感受得到。
辛涵的最后一个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推着佟歌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暮八月的麦锡还有一些炙热,不过病房里吹久了空调,在树下花荫里站一站,有风吹过的时候,也不觉是在燥热的夏日里了。
我在亭子边把轮椅停好,电话就响了,屏幕上显示是辛涵的号码,我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接,佟歌回头看我说:“我没关系的,一个人坐一坐,你去忙好了。”
好吧好吧,我在心里想着,接起电话往亭子外面走,不忘回头对佟歌说:“我很快就好。”我想辛涵也是可以清楚听到的,这样的开场,好过我的所有推辞。
“在忙?”辛涵的话语依旧听不出情绪,俞达晟已经会对我谈笑风生了,这个男人,终不肯摘下面具来真诚的对待我。
“嗯,”我淡淡的回他,也不想多说只言片语。
“马上要开学了,能准时回来吗?”我正想着要怎么回他,他又说:“我去机场接你。”
我笑笑说:“辛导,如果系里评优秀辅导员的话,我一定让全寝室的姑娘一起投票给你。”
辛涵没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找合适得体的话。
“我尽量早些回去就是,你也忙吧。”
“俞乐,”辛涵欲言又止的声音,让人很厌烦,我听他说,心不在焉的转身去看佟歌。
明晃晃的阳光下,佟歌站在一棵巨大的合欢树下,抬手摘下了一片叶子,他仰着的头缓缓的低下,他的目光和我碰触在一起,然后他咧开嘴笑了,笑得依旧很温暖,他走向我,逆着光,逆着生命,一步一步的,像是走过千山万水,走过无数思念我的夜晚,抵达我的面前。
我听见他静静的说:“小乐,好高好高的那片叶子,我为你摘来了呢。”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的佟歌站起来了,他就这样的站在我的面前,拿着他刚摘下的那片叶子,我似乎又看到了两年前那个阳光四射的少年。
我对着电话说:“辛导,我想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放下电话,我迎着佟歌张开的双臂,扑进了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