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代表虚无
盛夏的树叶,将路旁昏黄的灯光透射的斑驳。沿着灯光,林梓走在这夏夜的路上,不远处是自己的出租屋。书包很轻,心头却重重叠叠。
高三,即将一模,老师不择手段的让大家重视起来,逼迫和诱惑,呵斥加语重心长,仿佛挥着鞭子的农夫,“跑起来吧,崽子们!”。
然而,困扰林梓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今天的分班。这次分班可以说是一次不尽人意的如愿以偿。
“还有5天放寒假,开学希望我们分班不会分到一起。这样都会轻松些。”当时在操场上是如此说的。男生的眼睛里写着疲倦和犹豫,女生不明所以和伤心。
今天,整整一天没见她的身影,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
一。后知后觉的初见
“我能在认识的第一天知道是否喜欢一个人。”这样的眼光是林梓颇为确定的,直到遇到这个名叫皓杞的女生。
“对了,我好友里怎么有你的?”林梓饶有兴趣的问起。
“开学时候你是我组长,两周。”
“真的吗?”挠挠头,当时不知注意力在谁身上。
新同桌共处第一天,林梓就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女生。
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利落的动作,大概是听课那种可爱的专注劲,大概是她干净的气质,又或是在林梓话落时的那种笑容。
“我以前是瞎子吗?”林梓捶胸顿足。
其实这也怪不得林梓,皓杞是个不喜张扬有些内向的人,有一个小小的圈子,不怎么主动接触别人。守规守矩,安安分分。
淑女脸,齐刘海,短马尾,戴着厚厚的眼镜。
怎么来形容这样的一个女生呢?
她是那种只有靠的够近才能看到光华的宝石,刻着难以察觉瑰丽的细密花纹。
林梓呢?毛病一大堆的的双子座男生。持续发作的智障式的自恋狂。心思细腻起来像兔子毛,粗疏起来像喝醉了的牦牛(眯眯哞哞啥也不在乎),都是极其恐怖的。把双子男的哀乐不知阴晴不定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是这样两个性格看起来牛马风不相及的人,按理说就算把教室灌满催化剂也起不了半点反应。
却似乎像夜里的三分月和七分月,反而达到了某种契合。
后来林梓意识到,这段时间会成为高中生涯最难忘的回忆。
二。再升半调如何?
梓:“听过‘杞梓之林’吗?”突然问到。
杞:“我名字里的杞就是这层含义。”低头小声说。
梓:“诶嘿;-),巧了。我名字也是这么来的。”说完向右靠近了些。
“我们好有缘啊,命中注定。”试探的说。
皓杞抬了下眼睛又低下去。“好好听课。”
满脸的嫌弃里林梓奇迹般的看出了羞涩。
梓:“皓杞,有着月亮光泽的良木。嗯......好听的名字呢。”继续自顾自的卖弄着不知羞耻。
学习的日常。
杞:“帮我看看这个,不会。”
梓:“喊声哥哥来听听。”
杞:“好同桌。”声音里透着无奈和不情愿。
梓:“看啊,是这样的...”咧嘴笑,显然很是受用。
排队打水回来,坐下,林梓的看着皓杞侧脸,敲敲桌子。
杞:“干嘛啊?”
梓:“我真的好羡慕你哦。”
杞:“是吧,我多文静多善良。”
梓:“别瞎说,头上三尺有神明啊。 其实吧,我是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同桌,又能讲题还管打水。”
杞:“哪有啊?你同桌比我的好多了,乖巧又懂事。”
林梓语塞,“你还是那个皓杞吗?”
皓杞胜利式的扭过头。上课铃响,顺带着得意的微笑。
教室座位前后轮换坐。最前排和最后排都是发生事故的好地方。
后排时,林梓受冒险精神的驱使,经常上课从后门溜出去打水然后偷偷溜回来。感觉自带荣耀和光辉。
“水用接吗?”英语课上林梓坐不住了。不等回答就拿起杯子。蹲着身子极其猥琐的溜了出去。
回到后门,皓杞偷偷向后摆手,不少同学看着后门。
若无其事的走到前门,“老师,突然流鼻血,去洗了洗。”
全班同学忍着笑意,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皓杞弯着腰身体直颤。
老师一脸黑线“出去!.”
下课,皓杞告诉他“你走的太急,老师喊都喊不住。”
前排时呢,也发生过一件小意外。
每当皓杞被提问,林梓的贱手就去底下向外扯她的校服裤子。看她无可奈何,又强行淡定回答问题的样子。从中获得了莫大的乐趣。
生物课,皓杞站着回答问题,林梓又干起了自己的小勾当,全然忘了第一排的位置。
正乐在其中忘乎所以。“王林梓,你干什么呢。”传来老教师的一声怒气腾腾的呵斥。林梓悻悻的收手,低头不说话。
接下来的几节,皓杞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林梓看在眼里,试探了几句,皓杞也只是应付。
“对不起啊,以后不这么闹了还不行吗?”摆出能想到的最无辜最诚恳的表情。
“得了吧,你啥也改不了。”
林梓哑然。
教学楼一条红色条幅挂了好久,写着“祝贺我校某某同学成为全国最年轻的象棋大师”。
一天大课间,回班的林梓看到皓杞在和前桌一个男生在下五子棋,两人有说有笑。
莫名的,林梓心里升腾起一股醋意。
坐下,皓杞接着说“看你我同桌多厉害,已经连赢好几次了。”
“来,我和他试试。”
然后林梓两局局险胜。满脸得意,扭头炫耀“请叫我中国最年轻的五子棋大师。”
那男生诡异的笑了笑,林梓不解。
皓杞 “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俗话说的好,常在车里走,哪能不翻船?
方是一个林梓非常欣赏的男生,两人关系也挺不错。方是班长,名列前茅,会打球会街舞,又弹得一手不错的钢琴。而且长相英俊,与人相处也很真诚。
一天放学后,林梓和方并肩走着,转角处迎面遇见了皓杞。林梓笑眯眯的打着招呼。离奇的,皓杞远远就低下头径直向前走。
???此中有故事。林梓四下打探。发现高一时方和皓杞曾是比较低调的情侣(当时林梓和他们还没同班)。因为什么被叫了家长,后来好像就分开了。
林梓内心好奇的小兔子蹭就上来了。
“了不得,没想到你能降服我家方啊。快跟我讲讲,你俩什么情况。”
皓杞自然是懒得理他,可经不起林梓的软磨硬泡。最后林梓知道,经过家长的一顿说教,两人再也没有说过话了。也没说分手,也没说不分,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暧昧而朦胧。
林梓内心是很复杂的。欣赏方,喜欢皓杞。感觉她们在一起,很合适?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林梓做了一个看起来正确而且牺牲自己的决定———帮她们复合。
这个阶段的少年,没有太多忧虑,还未体会过空虚。能让他们“恐惧”的似乎只有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以至于为之做出连自己都意料之外的“牺牲”。
于是我们的林梓,拿出苏秦游说六国的气度,怀着屈原自投汨罗的心情,开始了自己的掘坟之旅。
很多时候,我们拼尽全力想要成功,却被撞得鼻青脸肿。而有时候只是试试,一切却被安排的水到渠成。
方又和皓杞走到了一起。
那几天,皓杞经常出去。
林梓呢?肠子有没有悔青不知道,脸确确实实是青的。不再像以前那般胡理胡闹,不再骚扰皓杞,也没有一心学习。只是常常看着背向皓杞的某个方向,呆呆的走神好久,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当然,也有人是开心的。各位老师表示满意,上课清静多了。量变引起质变,历时弥久的苦口婆心终于见了效果。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只是后来皓杞课余不再出去了。
我们林梓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先去小胖那里打听了消息,无甚收获。又去试探方,方的一脸凝重让林梓心花怒放。
“唉,别太在乎,女生都是一个样子。”尽量不让自己喜形于色。但是林梓离开时轻盈的脚步却暴露了一切。
“你肩酸吗?我帮你捏捏”说着就要真上手。
“你干嘛?”
“跟我说说你跟方什么情况我就停手。”
“没什么,就是不合适了。”
“哦,我肩好酸,给我捏捏。”
“懒得理你。”
彗星回归了轨道。
当然也有人不满。老师表示“故态复萌。三分热度。扶不上墙。”
三。加糖?还是牛奶
再后来,林梓的记忆中,除了那种一进教室就微笑,一坐下就疯癫的神奇状态之外,就是皓杞生过的两场小病。
不过是一次肚子疼和一次感冒。
一天下午,晚上林梓回到教室发现皓杞没有像往常一样坐着看书,座位没人人。去问小胖,才知道她突然肚子特别疼回宿舍休息了。“她吃东西了没有?”“没”“自己回去的?”“她不让我送。”“晚上谁的课?”“英语老师的。”
林梓逃课去便利店买了些比较软的面包和两盒牛奶,匆匆忙忙的就往女生宿舍走。
“阿姨你好,我是一个学生的哥哥,她肚子痛我来送些药。能上去吗?”
“不行,我帮你送。”
“阿姨,我妈有几句话要当面捎给他。”
“我帮你捎。”
“阿姨,小时候她肚子疼每次都是我陪着她。就让我上去吧。”近乎恳求。
“不行。”
“能不能让她下来?”
“把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
机警的阿姨继承了全国各地宿管一贯的鹰派作风,死活不让放林梓进去。
林梓很无奈,很不甘,也很担心。在女寝门口站了呆立一会儿,突然扯嗓子喊道
“皓杞,你妈让我过来看看。”
“皓杞,你怎么样啊?”“皓杞,……”“阿姨,别推别推,我这就走”
年轻的力气和胆量都是有余的,声音大到估计整个宿舍楼都能听见,有女生有开窗户向下看,林梓却没找到自己寻找的面孔。
楼上三三两两探望的女生,和宿管阿姨轻轻重重的推搡给林梓臊的,喊得声音都有些小了。“皓杞啊,……”
“停停停,阿姨,这就走,这就走。”也没见皓杞下来,林梓准备离远些。
转过身,恰好却看到了不远处呆立的皓杞。脸色有些苍白。
很好看。
“怎么样了?怎么没在宿舍?”林梓平了平自己还是急促的呼吸。
“去诊所拿了些药,说没事。”强作平静。
“你们阿姨这力气,练过的,肯定是。”
“噗嗤…”雪上的红晕。
“怕你吃不上东西,过来送些能吃的。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同桌。”林梓说。
皓杞只是笑。
“那你上去吧。我去上课。”
“嗯。”
女生会没有零食么?路上林梓想。
感冒是一个下雨的晚上,接着几天天气比较怪异。开始自习时,皓杞就在桌子上趴着。林梓问怎么了,皓杞说有些困。
可她从不在课上睡觉,在课下也从来不会趴着。
“扯吧。到底?”
“有些头疼。”
“让我摸摸头。”“有些烫,估计是发烧了。有药吗?”
“没有。”
“宿舍呢?”
“舍友可能有。”
“用和老师说吗?”
“我趴会儿就行。”
“哦。”
一会儿。趁老师不注意。林梓从后门溜了出去。接着绕过打盹的门卫。
雨不急不忙下着,洒在初秋略显萧瑟的地上,有些凉。时不时会有一阵小风,把雨丝吹斜,把荷着雨梧桐落叶吹得震颤,有些冷。
忘记拿伞的林梓一边苦笑自己蠢,一边眯起眼看着路对面。从已经湿漉漉头发间隙里,发现诊所和药店一样早早关了门。只剩路旁忙着回家的汽车,滴滴的叫着,似乎充满了嘲讽。
只得反身往回走。
突然看见居民楼,一闪灵光。
去敲门,第一家,没开,似乎没人。第二家,猫眼里光闪了闪,没开。第三家,开门的是个老头儿,“大爷您好,家里有感冒药吗?药店关了,有些急用。”翻了翻口袋,三块钱换了半盒感康和多半盒阿司匹林。
仿佛揣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林梓基本一路跳回去的。
回到教室,值班老师很是气愤。
“什么时候出去的?一身湿什么情况?”
“清静不下来,学不进去,淋会儿雨冷静一下。”
“……”老师语塞,有些不信。“回宿舍冷静去吧,一身水。”
“我拿作业。”
“去。”咬牙切齿的。
众目睽睽之中,皓杞惊异的眼神之下,一步一个脚印,在教室地板上留下一趟水痕。拿上笔记本,和笔,和伞。把药留在凳子上。扭头,走回去,脚印连成一条线。
“老师再见。”
什么情况?受刺激了?有人想。
皓杞心里是交杂的滋味。
不同的人之间相处总有不同的反应。有的人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也有的人相见只是为了决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皓杞和林梓坐在一起近三个月里,两条年轻的灵魂发生了哪些纠缠?发生什么反应?达到了何种契合?
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又或许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现在的林梓只要见到皓杞,就像是获得了某种超脱,总可以立即从把情绪从现实中抽象出来。
具体表现为不自觉的抖眉凝视微笑和满嘴的胡言乱语。又不止于此,少年的心里密密麻麻织起了什么东西难以描述。
先人曾说“只有把自己奉献给某种崇高,一个人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价值。”
此时的林梓,不正是这样的状态么?不考虑国家兴亡如何,也不了解世界和平与否。他只是坐在一间小小的教室,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右边的这个女孩子。
四。Tango不许微笑
可是,这样像梦一样的美好又能维持多久?对于这两个还都是懵懂的,对于两个还没被压抑和孤独彻彻底底洗礼过的灵魂。
所以,俗话说的好。“常在船里走,哪能不翻车?”。
在那晚上,世界上死的人和出生的一样多。鸟儿醒着的和睡着的一样多。大概英语老师头上掉了的头发和剩下的也一样多。
除此之外,林梓听说“今晚要重调座位。”似乎被什么击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
回头看看皓杞,她在桌子上发呆。
两人就静静的并排坐着,像上周和上上周一样,等老师进来开班会,等大家窃窃私语,等老师爆发吵上两句,等大家静下来。等……
林梓碰了碰皓杞的手,然后谁也不记得具体的动作,五指相扣。没有情侣们第一次牵手的脸红心跳,自然也没有老人拉起手等待死亡的平和。这里能描绘出的只有景象,任何其他的表述都会将大家引向偏差。课桌托着他们的下巴,手臂垂着,手指扣着。宁静?青涩?不舍?或者其他什么?
林梓只是记得,皓杞的手暖暖的,软软的。
生活像什么呢?得意的的人把她比作风车,转的轻盈。失落的人把她比作碾磨,滚得沉重。对于那几天的林梓来说,梦是风车,皓杞就坐在塔窗的边上。现实是碾磨,皓杞身边坐着一米八九的高个儿。
下课,林梓总会粘过去。皓杞呢,会笑着说声“来坐。”这样的过程重复了不久就变的乏味,且不说上课铃时的失落,单单那种从未有过的冷场和别人的打断就足以抹杀下个课间继续过来的勇气。
后来两人约定,晚上的大课间一起去操场走走。这不长不短的独处总算让这几天的难受有所缓和。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呢,不能说是好感或暧昧,因为彼此都很熟悉了。
两个人也分不清这关系的性质,算不得恋人,又并非知己,又不止是朋友。
但是性质真的重要吗?或许旁观者想要一个明了的结果,但故事里的人并不急于弄清到底如何。
此时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呢?
你想说的我都了解,我想要的都已得到。
操场上
“对了,你大学想去哪里啊?”一天林梓问。
“晓泽大学。”
“诶嘛,巧了。”
“少来,你不是说想去上海吗?”
“有吗?哈哈。”
……
“今天怎么样?”
“还行。”
“什么叫还行?”
“还可以吧。”
“好气哦,没有我竟然还可以。”
“那你呢?”
“还行....吧。”
……
“今天老师夸我来着。”
“夸你什么?”
“说我终于安静些了。但是,上课不说话憋得难受。”
“那就说呗,憋坏自己多尴尬。”
“讲给谁啊?”不由得抬头斜看这夜。
……
时间不急不缓的踱步,秋天也只剩下了匆忙且单薄的背影。
此时的操场上,基本没有了来夜跑的人。剩下的只有。孤孤零零的独自来散步,排遣心情的寂寞学子,无疑最为合景。和不安分的恋人,或者拉拉扯扯说着走着,或者在个不显眼的角落,来场面红耳赤的湿吻。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在黑暗的掩盖下各自得以舒展。
除此之外,就是游离在前两种之间处境尴尬的第三种,我们的林梓和皓杞。
两个人并排走着,似乎都没什么要说的。林梓走路是不老实的,后脚跟摩擦着操场的地面,每走一步就有一步的声音,走的也不是直线,弯弯扭扭仿佛在跨域一片雷区。
潜意识或者有意,皓杞走路也开始蹭起地面。终于,林梓的脚步声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种处境是多么微妙。无论是稍稍前进还是退后,他们都无比接近前两种人群中其中的任何一种。
又到周五,下课铃声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第四节大扫除,有事的晃晃悠悠拿着拖把出去了,没事的拎起书包也要离开。
林梓坐着,给要离开的同学留点时间。看皓杞,还在看书,又或许只是视野停留在纸页上。等到只剩下几个零星扫地的同学,林梓刚要起来,皓杞却一反常态的先动了,向林梓座位走过来。
“去干嘛?”皓杞问。
“不知道。你说吧。”
“我也不知道。”
“走,咱们去校外散散步。”
“去哪?”
“走到哪算哪。”
闲聊着,沿着红黄两色的人行道,林梓在导盲线上,两人并排漫无目的的走着。
“你平常和家里打电话吗?”
“给我妈打,每天都会。”
“真的假的,都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怎么样呀,学校的事啊,基本什么都说。”
“真好。”
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说起过我吗?”
“这问题好怪。” “我妈确实认识你。”
“怎么会?我不记的和你妈妈说过什么啊。”
“家长会的时候见过,还夸你来着。”
“嘿嘿...”
不知道为何,分桌之后林梓反而没有原来的那份轻浮。
时间还不晚,在饿之前,足够两人走出一段长长的距离了。
西边是,秋天黄昏时候澄朦的落日,朦胧颜色覆盖着这座城市,似乎临走之前想温和一些,又仿佛想要遮盖什么。
东边,悄悄的攀升积压起了阴云。
“你知道这是哪吗?”看着陌生的周围,皓杞有些担心。
“不知道。”
“完了完了,我没记路。你又路痴。”
“完了完了,怎么办?要露宿街头了。看你的表情。我认得路的。”林梓被皓杞的表情逗乐了。
“你不是路痴吗?”
“这一带我闭眼都能走。”
“哦。”佯装生气。“我们回去吗?”
“别呀,饿了吧?随便找个地方吃饭。”
“嗯。”乖巧点头。
路边一家普通的小餐馆内。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不过显然店主并没有意识到这两个人是我们的主人公。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所以做完水饺端上菜就一命呜呼命丧黄泉撒手人寰了。
“吃蒜吗?”说着林梓从旁边的坛子里捞出了几颗醋蒜。
“不吃。”原路送回坛子。
两人又不着边际的聊起了一些事情,比如皓杞家里曾经养过一只拉布拉多犬,特别招人喜欢,可是后来搬家送人了。比如,皓杞的爸爸送给妈妈的那条钻石项链。比如她妈妈一次来看她碰巧看到在打球的林梓,虽然很笨拙(皓杞说),不过能看出这男生阳光又活泼(她妈妈说的)。 ……
不知道聊到了哪里,皓杞说道。“今天是我生日。”
这简单的几个字并不简单。
我们林梓的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先按下一团麻的思绪,按理说是要开心的。
“抱歉我才知道。”
“我没说过。”
接下来林梓的思绪像失控的小行星,飞出好远好远。已经不清楚自己嘴里说的什么。
皓杞的眼睛一直垂着。
吃完付账,死掉的店主还不忘说下价钱。
天色暗了,夜空挂着的七分残月,照亮了半边大地,也清晰了另半面的乌云。
回去的路上,看到了,卖艺的残疾艺人,钱匣里空空的。看到了,一对争吵的夫妻,愤怒又不耐烦。
或许是都有些累了,又或许是林梓一直在走神,两人一路基本沉默着。
很多路都是回来的时候要近很多,可能是满载的心没有了足够的空暇,也可能是看过的风景失去了色彩。
路的尽头是一片夜市,夜市那边不远就是校园。
林梓收收心绪。想着做些什么好让皓杞开心些,尤其是在她的生日上。
往前走,看到了庙会上的套圈。茶杯,首饰,瓷娃娃,还有一只笼子里的仓鼠。
引起了林梓的兴趣,“我们玩这个吧。”随即说。
“嗯。”
十块钱十个,两人平分,一人一次,林梓先。凝神静气,瞄准,舒展手臂,抖腕。第一次没中,第二次没中。皓杞也是。空气里荡着一丝异样的气息。第三次,为了表示潇洒,林梓丢的很随意,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没中。四五次基本闭眼丢的,尽快结束这尴尬。
看完整个过程的摊主,笑了笑。林梓从中读出了讽刺。皓杞心里估计也不平静。此时两人都感受的到,空气的难堪简直可以滴出水来。
“再来十个?”店主问。皓杞看向林梓“不了。”林梓说。旁边的女生不知道是否应该张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两人转身离开。
其实摊主笑的,是面前这对年轻人,在彼此面前心理的微妙。
既青涩又好笑,多少还有些可爱。多多少少也勾起了自己曾经的时光,和由此引出的对现在的自嘲。
没多久,摊主早早也收摊离开。街角酒馆里大醉一场,醉醺醺的回家面对冷嘲热讽的妻子。
不久就离了婚,从此孤独终老。
离开的两人,离宿舍不远道别后兴趣索然的分开了。
这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
五。之所以美好
都说夜晚才是生活的开始。夜半,熟睡的舍友们自顾磨牙打呼,好不热闹。
很久没失眠过的林梓,睁着眼,翻来覆去。
海里有一种天性温柔而且美丽异常的鱼。但是这种鱼有剧毒,它的毒液藏在尖刺里。尖刺只有在其非常愤怒的时候才能露出来。在生死关头它自卫的方式就是变得愤怒起来,不顾一切横冲直撞,就是最凶残的鱼也会退让三分。
愤怒的尾巴是虚弱,虚弱的任人宰割。
而我们的男生,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威胁,仿佛遇到了某种危险。突然,无比愤怒起来。愤怒让人忘记安危,也能让人突然从原来的纠结情绪中脱身而出。
蓄谋已久的雨开始下了,每一滴雨都经过长久的忍耐,最后用尽力气恶狠狠的砸向地面,恨不能砸出坑来。从云端到地面,经历那么漫长的旅途是为什么呢?难道只为那最后一下的戛然而止?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徒劳的雨幕轰击在索然的大地上。
听在人耳里,也不过是淅淅沥沥。
愤怒过后,就像突然安静的雨,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皓杞睡了吗?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可在这深夜,谁又来关心我们的男生呢?
男生又想起了自己的家庭,父母的辛苦,最爱的外公外婆,崇拜自己的妹妹,临行的嘱咐,还有小时候走丢的那条老狗。想到自己多少次对皓杞欲言又止的坦白。想到家人的无私,想到自己所作所为。想到了每一个老师和自己的交谈。想到了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想到了自己在这里的目的。想到自己的年纪,想到了未来。最后,又想起了皓杞的出现。想到了最近的点点滴滴。
男生感到痛苦,竭力挣扎,仿佛稍作停顿就会被灌满鼻腔和喉咙,窒息而亡。在这种挣扎之中,内心的许多东西,慢慢的开始破碎。
身处改变中的人,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否定过往的自己,鲜血淋漓不留情面。以至于,回头看时,自己曾是如此的丑陋愚蠢和不堪。
但是成长的另一个过程,就是接受和正视自己的过去。
想,却不可以;需要,但不能。多少成长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放弃。
男生明白,对皓杞的感情越了线。而且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也就明白,以后彼此之间许多事情都不再自然。
人事之间,向来是守护一部分,背叛一部分。矛盾在于,选择站在哪一边?
而现在,我们的男生似乎没有选择。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在他不完整的准则里,还分不清树木和森林。
爱情,本该是两个人的事情。
生命中所有必学的东西是逃不掉的。早懂,多承担些。晚懂,也不过多错过几次。
因为曾经的快乐而难过,因为正确而犯错,多矛盾的事情。
一夜无言,一夜无眠。微微亮的天。
拖着疲惫,穿衣,洗漱,看见三分残月,刺眼,伤心。
教室里,林梓第一次因为皓杞离自己远而庆幸。他不敢看皓杞所在的地方,心悸。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用尽所有爱恨,愤怒和恐惧。
今天,国家昌盛,世界和平。没人顾得上小人物的悲喜。
林梓去理发店剪去了自己心爱的头发。
“对对对,师傅,您怎么开心怎么剪。”
“对对对,全剪了。”
“对对对,就该更丑些。”
然后,林梓去商场,选了一条觉得合适的项链。
“小胖,帮我把这个交给王浩琪。”
“这是补上的生日礼物。”心里想。
“还有5天放寒假,开学希望我们分班不会分到一起。这样都会轻松些。”
当时在操场上是如此说的。男生的眼睛里有着疲倦和犹豫,女生脸上有着不明所以和伤心。
林色浓了又瘦,
山的静谧。
星光闪了又灭,
水的沉默。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林梓如此写到。
回头看看,两个人多像夜里的三分月和七分月。
都是残缺。却明亮如斯,美丽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