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雅》(原创长篇连载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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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张 痴男女细说故旧事 白塔山梦建馨雅亭

文雍和馨雅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黄河铁桥那边慢慢地走着,但都不说老家的一切,在这个时候一旦提及,那都是他们难以承受和掩饰的痛。其实走过来也不远,大概就两公里多吧,不一会儿就到了。

望着眼前这座快满一百岁的老桥,文雍和馨雅兴致勃勃来到桥的中间段驻足观望,那时候,这座“天下黄河第一桥”还没有退休作为完全意义上的景观桥,依然是车水马龙。冬季这兰州段的黄河水不浑浊,如一条巨大的飘带,在这山川城阁之间蜿蜒盘曲,与人们心里的那条泥沙俱下的黄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让人无比地震撼,文雍回头看着馨雅问:“桂丫,知道它从哪里来吗?”

馨雅笑得像个大姑娘,有些自然的羞怯和调皮的小小骄傲:“哥,这个你也问吗?简直就是打击人的自尊心,小学生都知道巴颜喀拉山脉的雅拉达泽峰,居然还问我。瞧不起我是吧。”

文雍也笑笑地说:“哪里啊,别想歪了,我只是随便一问,走,我们过桥上白塔山去,不过我想真要考你一下,你愿意吗?”

这天馨雅真的是开心的,女儿家的娇俏扭捏状态都出来了,玩笑话也多了起来:“我可不愿意,当然是假的啦,但可能答不出来,那倒是真的,来吧,百科全书大哥。”

文雍出题:“听好了,这里原来本就有一座桥,知道是什么桥吗?”

馨雅随口就说:“木桥。”

文雍追问道:“确定吗?不改了?”

馨雅笑了起来,说道:“确定,不改了。”

文雍并不满意她的回答,说出了自己的答案:“蒙的吧,只能给五十分,它是用船搭建的一座浮桥名叫镇远桥,虽然也是由木头做的但是太笼统了,扣分。算了吧,不考你了,给你讲关于兰州的故事,要听吗?”

馨雅挽着文雍的胳膊,索性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不以为然地说:“不会吧,你做爱国主义思想教育呀,我可是小时候宣过誓的,永做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不过,我还是愿意听,说吧大哥哥。我就当你一回学生,让你做老师过把瘾。”

文雍伸出手来刮一下馨雅的鼻子,也就故意逗她说:“什么态度啊小妹妹,又不收学费,讲完了若觉得好呢,就给哥哥一个拥抱,怎么样?不过分吧。”

馨雅也是有些小小地放肆地和他纠缠:“哥,你这是让我献身啊,算了吧,我还是不听了,免得成了失足的女生。”

听到馨雅这般说辞,文雍一个冷不防把馨雅揽腰抱起转两圈就往前走,嘴里还说着:“让我现在就抱着你上山去。”

馨雅被他突然袭击成功,失去了抵抗能力,一边抗议一边求饶地说:“哥,你快放我下来,人家在看呢,羞死人了,你这是强迫,求你快放丫下来吧,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是一对疯子呢。”

文雍放开她,但牵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就是不放,他大步往前走,不以为然地说:“哪有人啊,有也不怕,上山啰。”稍稍缓口气儿就听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啊……”馨雅被他拽着跟在他后面,看着自己的这个奇葩丈夫,无可奈何地笑笑,勉力地随他上山去。

这白塔山濒临黄河北岸,山下有金城 、玉迭二关 ,均为古代军事要冲 。白塔始建于元代,现存的白塔系明景泰年间镇守甘肃的内监刘永成重建,清康熙年间巡抚绰奇又补旧增新。塔七级八面,上有绿顶,下筑圆基,高约17米。塔的外层通抹白灰,刷白浆,故俗称白塔。此时虽是新年,实则还深处隆冬,山上难觅一丝绿色,游人稀少,树丛屋檐之间偶尔还有一些残雪。但毕竟是新年大节,天地间人气凝聚旺盛,虽然寒气依旧,并不让人觉得凄冷,反而有一种笃定前行的豪迈。

当他们登上山顶,喘口气儿回望兰州市市区和那碧蓝如丝带一般的黄河,不由得让他们深深地感叹,上苍的伟力和人间的努力竟然在这一方天地间绘制出这等好看的画卷。站在高处,馨雅挽着文雍的胳膊头斜依在他的肩上,望着眼下的这片城池所有所思,禁不住轻声问道:“哥,从来都说这里为‘金城汤池’,怎么又变成了‘如兰之州’这么个诗情画意名字呢?”

馨雅这下子把文雍的话匣子打开了,只听他慢慢说来:“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明白,当年隋文帝废郡改金城为兰州,因皋兰山而得名,皋兰一词源自匈奴和羌的发音衍化而来,基本上与兰花无关。失望了吧,这大千世界就这样子的,你以为它不同凡响时它刚好就平平常常,看着不显山露水的些微细小处往往却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如果我有神力,就在这白塔旁边凿土建亭,并赐名‘馨雅’,让游人眷侣驻足小憩,观景兰州,那才叫诗意,好好的一座山不能全给了道貌岸然,应留下方寸之地让人间的红男绿女私语。”

这个说法倒是合了馨雅的心意,她赞同地附和道:“那好啊,如果我们也能修炼成仙,就回来化身为亭,以你为柱我为盖,专为前来游山的情人爱侣们赏景。只不过,只不过他们若是太过亲密,看着岂不是让人脸红,有点儿难为情啊。”

看着馨雅窘窘的模样,文雍从心里面笑了出来:“哈哈,你都熬成神仙了,还害怕当电灯泡,见不得人间男女万种风情,岂不让别的神仙笑掉大牙。桂丫,我们坐一会儿吧,喝点开水吃点东西,段妈妈做的这油果子和馓子真的还不错,嚼着又脆又香。”

文雍从包里拿出两张报纸放在石墩上,把那双手套垫在上面,再把他的本子放在手套上,按一下有些软软的,才让馨雅坐上去,再倒杯开水给她,然后就拿出那一袋吃的,挨着她坐着,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桂丫,冷吗?走累了吧?休息一下,我们慢慢地逛下山去。”

文雍细腻的心思和关怀备至的举动,让馨雅心里暖融融的,更是兴致不减,说道:“还好,我不累,哥,你说这人一辈子真是奇怪,以前做梦都想不到会到这里来,在大年初一竟有这番心思,两个人独自出来爬山赏景,想来这也是不亏的。”

这下文雍真的有故事讲了,只听他接着馨雅的话说:“是啊,就说这兰州吧,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李息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渡口,好让那个天才的杀神霍去病来去方便,不想后来却在西固筑成了一座军事要塞。再说那霍去病十七岁第一次出征二十三岁就被召回天庭,在人间短短几年,他就踏平河西横扫漠北,让无比粗犷强悍的匈奴人也不得不为此怅然皱眉悲歌泪下:‘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他若寿终正寝,四海之内哪有觊觎贪婪之心。还有那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削金断玉的话语,断然拒绝刘彻的赏赐,豪迈之气充盈天地。遗憾的是自他陨落,后世再无比肩。

再说那张骞的西去,引来了那帮‘利之所在,无远弗届’的粟特人,他们沿着张骞的足迹一路建立城邦或据点。从小就跟着父母做生意的他们,从阿姆河和锡尔河河畔出发,向南就是印度,向北就是那些游牧的突厥、柔然、匈奴这些王国,往东来到中国,向西就是波斯、罗马。

他们就是一个世界性的民族,到了哪个国家就可以成为哪个国家的人,他们的商队所踩踏出来的那些路线就成了横贯欧亚大陆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他们与其他民族的融合后又成为许多新的民族的来源之一。

如今,粟特人已经成了一个历史名词,他们的语言也几乎成了死语言,但粟特人并没有消亡,在丝路文明的漫长岁月里,我们的歌舞,绘画,音乐以及在那些时候流行时尚的诸多领域都留下了他们的影子,也许在我们的生命里也有他们的影子。他们似乎就是为丝绸之路而生又随它而去,融入了时空长河无声无息。

兰州在丝路文明中也有它自己的传奇和诗意。最震撼人心的故事来自于一个名叫纳尼达尔的粟特人,他带领着由撒马尔罕王子纳尼斯巴尔私人出资组建的商队来到中国做生意,以金城为中心从敦煌至长安洛阳等地,用纺织品毛毡等物交换丝绸麝香之类的商品。

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匈奴,鲜卑,羯,羌,氐发动的永嘉之乱,苦撑两年后,时局并没有好转反而彻底崩溃,中国历史进入了最黑暗的一页,他再也无法聚齐失散的同伴,于是他给故乡的撒马尔罕王子写信,请他把在家里的一笔存款转交给他的儿子,并称呼其为孤儿。

但这封充满着爱与绝望的信件并没有回到故乡撒马尔罕,而是在路上走了1700多年,当它在敦煌附近的黄沙下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世界上已经没有粟特人了,他信里的心事也被猜了好多年。谁也不能确切地知道那些世界上最聪明最富有的粟特人去了哪里,他们留给兰州和世界一个值得深思的大大的问号。与他们擦肩而过甚至结伴而行的似乎还有法显,玄奘等人西行求法,逗留兰州,在那里讲经说法。高适,岑参等诗人官员虽然公务繁忙匆匆路过金城却也留下了不少千古诗文,还有无数中原来淘金的冒险家在这里追逐着财富梦想。

兰州它就是这样的,轮番上演着不同的精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你方唱罢我登台。但是,它竟然似乎羡慕崇拜了几千年的漂亮姑娘却浑然不知自己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尽管它现在还在羡慕别人,穿的衣服也不怎么合身,但依旧掩盖不住它的独特气质和迷人的风情。正如你说的,在这里来一趟,能看到清的黄河,听到远古的声音,也是不亏的。但愿今年好运,但愿能早些带你回到老家去。桂丫,你咋不说话呢?你不高兴听?”

馨雅好似如梦惊醒:“哪里呀,在听呢,哥,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就像神话一样,让丫听听你心里还有什么。”

文雍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生出许多感慨,悠然说道:“桂丫,等我们以后老了,我就把我们的一生写成一篇长长诗文,让后世儿孙们都知道我们的故事。”

馨雅似乎还在神飞天外,痴痴地附和文雍说:“嗯,那题目就叫桂馨雅传奇,要把我写得重要些漂亮些,不能给人笑话。”

文雍顺着夸她:“咱家桂丫本来就是最重要也最漂亮的,只怕是我墨水浅了,写不出你的好来,经后有空了我还得经常练练才行。”

……

不知不觉间两人早就依偎在一起,望着远处的皋兰山,说着人间亘古不变动人的情话,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文雍和馨雅在这个春节,还去了五泉山,河口古镇和刘家峡,在困顿中尝试着寻找一些生活的亮色,努力让生命厚实饱满,让活着的自己多一些温暖和漂亮。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郊游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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