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红艳艳的大气球1块钱一个,买回家飘在客厅天花板下,一扯线就颤颤悠悠,摇头晃脑。随着时间,大气球一天天变小,我从没见过它死亡后干瘪的橡胶味的皮囊,也许父母不能忍受皱得一脸苦楚的“喜”字而讲它放气,安乐死进了垃圾筐。
那个时候,M豆锥形小包装三个1元,先一股脑倒出来,数好一个个放回去,每一个的吃法还要试图不一样,可以含化,可以嘎嘣嚼碎,可以先啃了外壳再来对付芯子。美登高巧克力脆皮冰淇淋1.2一个,慢慢品尝,巧克力外壳又要往下掉,雪糕汁顺着木棍逃跑,赶紧阻断集体越狱,一鼓作气吃完,从喉咙凉到胃里。峨眉雪1元一瓶,边看美少女战士边喝,喝完缓缓打个甜甜的饱嗝。
那个时候,教师宿舍是狭长的被爬山虎占据的筒子楼,几家人做菜都在一米宽的走廊上,杯盘碟盏凶险地重叠在一起。
每天放学后,我趴在升旗台上写作业,书包文具盒作业本散一地,来来往往的老师都要喊一嗓子:“哟,猴得鲜你又摆摊摊了,生意好不好?”我摆摆脑袋:“还不错!”
作业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大爸抄起他的凤凰牌大自行车带我回家。
路上先去添一碗李记肥肠粉或者牛王庙海味面,或者白糯不粘牙的发糕,嘴巴上油星子抹干净,大爸教育道:“回家不要说我们在外面吃过。”
那个时候,大爸会在每个春天带我放风筝,给我买又甜又大的枇杷,好气又好笑地训我:“你还大方嘞,一块钱一个的枇杷你拿出去请同学。”
每个夏天带我游泳,晒得黢黑导致没有人喜欢我(咦?)。
每个秋天买铁砂,守到铁锅一下一下翻炒出香糯的板栗,我在旁边一个劲地催:“好没有啊,还有多久啊?”顺便学个新词叫“火中取粟”。
每个冬天给我起煤炭做暖手炉的芯子,逗来一群猫懒洋洋地窝在火炉旁。
那辆凤凰的黑色大自行车,不管好久,不管好远,总会载回各种各种吃食,豆干果脯,瓜子花生,黄伞巷肺片,红星路兔丁,红板兔,乐山甜皮鸭,冒烤鸭。
有时候大爸兴致来了,周末会带我逛旧书市场,买古白话版的聊斋,买神话故事,买国画册子,买郑渊洁的书,买连环画,买英文原著。
现在成都没有大型的旧书贩卖市场了,一直在找,没有找到,零零星星几个简陋的旧书店。试图翻出旧版的《皮皮鲁和鲁西西》,未果,旧书店老板说不好找了。
偶然路过梨花街对面的巷道,看到一家专门卖连环画的店,虽然连环画全是新版的,承载的不光是崭新的外壳,40,50岁的老板和同龄的顾客正在争论《智取威虎山》的8几年的版本是哪个哪个出版社出的,两人眼睛放光,温和地争执,都想说服对方,急得抓耳挠腮。光是感受这样的气氛就觉得很满足,回味属于自己的旧时光的幸福感,特别容易感染人。
那个时候离这个时候越来越遥远。
大爸也去世几年了。
诗意地说他可以成了一抔春泥,一场飚风,一阵秋雨,一抹白雪。
但是啊,他那么调皮幽默,也许成了红油辣子也说不一定。
我也稀里糊涂的成了大人。
不过呢,我觉得还是有个小小的我。
在某个地方,探出头给大家打招呼:你好哇,我是猴得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