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外婆一个电话嘱咐叫醒。全家人每年要提早聚集过一趟年。今年除夕特别晚,因此这顿年夜饭也就来得特别早。
外婆是提醒我这次千万别迟到,没有长辈等晚辈的规矩。因着我往日素来给她喜迟不喜早的印象,特意再提醒一遍。
今年冬天气候特别清冷,印象中其实和去年也就差不多。而我的身体和头脑里还记忆着小时候过年时节的体感温度,对比着怀念起那时过年的感觉。
觉得快要过年的第一个细节,是来自小区年幼的孩子们又集结嬉闹,玩儿在一块儿了。听见楼道里迫不及待的上下楼梯声,底楼空地里的追逐叫喊声和牙牙儿语,那些童年和弄堂小孩儿玩耍的记忆就都涌了上来。有时在家里,大人冬天不让出门,还惦记门窗外那些欢快的叫闹声、炮仗声,以至现在想起这些,闻见这些,就想到年节将至。
而远处传来不知谁家的古筝调,一下子将思绪扯远,仿佛走进了朱自清先生的桨声灯影里。小时候电视节目少,对于热闹的秦淮河畔,也只有过年才看得到播放。那《桃花扇》用黄梅调婉转演唱着,也是幼时奶奶最爱听的调儿。
似是誓将要我拉回到那个年代,楼下又传来一系列老歌的旋律:《歌唱祖国》、《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后面一曲听不清是不是胡松华的《牧歌》,悠扬绵长。虽然没有马头琴声,交响乐和模仿长调的唱法,让人来到了莺飞草长的广袤草原上,在严寒里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对,就像17年底我偶然读到的《狼图腾》里那片内蒙世外草原,再看同名电影,都觉得没有描写了映在脑海里那般脱俗之美。
而演绎那“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的歌喉,绝不是现代90后的歌手。那像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从收音机里流出的歌声,软软糯糯的,说不出哪里就是带点朴实的乡音,好听得亲切。那许是幼时觉得妈妈就该有的模样,还带出点对小喇叭广播和中福会少年宫的记忆。
始终觉得和00后会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甚至是和80后同龄、90后的朋友们。我不否认,我一向怀旧得厉害,也一直渴望更多了解我未出生前,上世纪五十到七十年代的事情。知道越多越兴奋,越想刨得深的那种。
最近按捺不住,又看起各方推荐的《芳华》电影和小说。严歌苓是我一直以来喜欢的作家,趁着眼镜意外弄坏重配,搁置写作计划,我搜索到了已被禁的片源,下载了PDF格式的小说。小说还没看完,电影大约是内部偷录的,回声特模糊,对话基本靠猜。情节虽然没有想象中的精彩,但其中对当时人性的刻画已经足够了。而那个时代男女表面上的含蓄和骨子里对激情的向往,正是对人性的苛求和压抑。因为李小璐的相关新闻,往事被扒,我才知道她主演的《天浴》故事梗概。同样是严歌苓的小说改编,同样被禁,人性却一直被关注探讨,也是讲述那个年代的故事。
最近还在看新加坡纪念建国的系列剧集《信约》系列,主要看了《动荡的年代》,还没看完。这部分,正是讲述了二战新加坡沦陷到建国独立之前的部分。也是一段我所不了解而想知道的历史,看了深受感动。
编剧之前制作了各方认可的《小娘惹》。从这段故事中让我了解了下南洋后华裔的历史面貌和风土人情。这次回味,终于品出了他们对于民族的追思。所以追看了同编剧的《信约》系列。不管是新加坡华人还是其他地区华人,不管他们称故土为“唐山”也好,称自己“唐人”也罢。但翻译成英文,唐山即是“China”。
无论他们怎么看待我们的国别政体也好,这片土地总是在这里,不会更改。有人说,唐山,指的就是“大唐江山”,历史上最强盛的中华。也就是说,不管我是共和国公民也好,你是华人也罢,我们的大民族是一样的。
这让我对民族的概念、对华人的概念、对于复兴中华民族又有了新的认识。也是,生长在共和国红旗下的我,难以忘怀对党的朴素情感。我生于上海,而这里也曾是孕育党的摇篮。我曾不止一次来到中共一大会址,带学生写生、作为入党积极分子、作为红色之旅参观者。
从没人教导我,你长大了要做个党员。但从小听外婆说,她身边的党员处处是模范,冲在前吃苦在前;听第一任班主任说,入队入团入党是人生三件大事。对于我来说,入党,实在是件水到渠成就该做的事。没有那么多崇高的理由,只为心中多年的惦念和对于组织朴实无华的信任和倚赖,是我对祖国和人民该做的事。
要过年了。伴侣过去一年曾抱怨周围居民戾气太重,动不动就有吵架声。后来弄清楚,是有间违章搭建的私人棋牌室的缘故。我却喜这里的热闹。晚上雷打不动的绿地广场舞乐曲和卡拉OK声不说,那些午后傍晚传出的沪越黄梅剧袅娜的唱腔,和早午晚三遍的叫卖声,都让人不由得喜欢这里。虽然即将旧区改造,不知还能住到几时。
叫卖声也在与时俱进,不再是过去那些。过去也未必都是吴侬软语,但削刀磨剪刀的,和修棕绷的口音已都不同,都极少来。偶尔也有收甲鱼壳和卖晾衣竿的叫卖。一天三遍的,是那些收旧家电家具电瓶和废旧手机、剪长辫子的。尽管我也不懂,这之间有何联系,好歹都是生意吧。
改革开放三十年,我们应该感谢党和祖国。矫情却是我肺腑之言。《难忘今宵》唱了这么多年,人们从对过年的期盼,变成每天都像在过年,不用再只期待那一天到来。
小朋友们平时都有了电子产品,00后们有了弟妹做玩伴,不再孤独了。不用像独生子女那样期盼着过年,和伙伴们去街上闹一闹,被顽皮男孩子的掼炮吓一跳,看除夕舞龙,新年舞狮,赶年会,元宵赏花灯,猜灯谜了。也不再有孩子期盼压岁钱,像西方孩子期待圣诞老人平安夜塞进圣诞袜的礼物那般:雀跃,兴奋得睡不着,大年初一早早起床等着拜年。
过年变得稀松平常,年夜饭要么烧不动,要么懒得烧。馆子解决,大家轻松。所以年味也少了,人们反而怀念起1980年的春节。
我也记不得多少年讨厌看央视春晚。直到前年去外地旅游,反而在当地旅馆看完整场晚会直播。原来,看春晚是一种思乡之情,是一种情怀了。和亲人作伴就是过年的真谛。
在这个清冷的冬天,我把自己穿得很暖和。从小一到冬季就手脚冰冷的我,开始善待自己。当全国大范围晒雪的时候,当周围一切都提醒着我过年的氛围时,我多希望心里充满的是和小时候过年时一般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