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去外婆家吃饭,发现彼此间可以说的话越来越少。
中年的长辈们在饭桌上高谈阔论;外公默默地听着,偶尔发表下观点;外婆静坐在一旁,为了方便子女们坐着不挤,她往往坐得离餐桌很远。我想和他们聊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搂着外婆黝黑且松弛肩膀,笑着帮她捏一捏。外婆一脸幸福地望着我,我还是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
“是否会考研呀?”
“放假和你的朋友们有一起聚一聚吗?”
“暑假准备去哪里旅游呀?”
当小孙子在计划着暑假的远游时,他的外婆却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就连曾经徒弟遍地,逢年过节送礼不断的外公,也因为腿脚不便十几年没有离开江苏了——外婆晕车,还有严重的偏头痛,很少外出。拉扯大儿女,孙子孙女,守着黑白电视到大屁股彩电再到液晶电视。电视的频道是越来越多了,但她永远只会看中央戏曲频道,那就是她的全世界。因为外婆不识字,更听不懂普通话,只听得懂戏里唱的那些东西。
北京,上海,成都,海南,对她而言都差不多,都是“外面”而已。而他的孙子,就在“外面”上大学。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外婆家。每逢寒暑假总会住上个十天半月,和姐姐一起抢东西吃,总喜欢和姐姐争着帮外公捶背,偶尔打起架来,被外婆拉开,最后肉嘟嘟的小拳头都是打在她老人家身上。
中学,外婆家是我的避风港,在繁重的学业下,和外婆聊聊天,看着她干干农活就是我最大的慰藉。事实上,中学时我来外婆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高中搬家后我没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来的次数就更少了,但每次离开时都是特别的不舍。
大学,我如愿以偿地去了“外面”,有了新的朋友和兴趣爱好,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更别提去外婆家了。每次从外婆家临走前,外婆渴望地望着爸爸车子里的我问:“下次什么时候来啊?”心中总是说不出的难过。外婆也没有去过她孙子的大学,对她来说,太远了。
我很渴望和外婆聊些什么,就像小时候停电她拿着蒲扇和我在外面纳凉时聊天聊到我睡着那样。但我和她似乎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不知道我新买的任天堂的主机,我新学的摄影技巧,我投资的数字货币。其实不仅仅是和外婆无话可说,明明在朋友面前可以谈个不停的我,课堂上做个presentation可以尬聊到超时的我,回到家却只想当个宅男米虫,瘫在沙发上打打游戏,晚饭后拒绝妈妈下楼逛逛的建议。一边无聊到刷微博,一边嘴上却说没有时间。也难怪妈妈总说我这个儿子养不亲。
今年过年是前两天才回的家,匆匆忙忙过个年又和朋友们出去旅游了。看着哥哥姐姐们朋友圈里吐槽着一轮又一轮的饭局,我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在家。
想起小时候的过年生活,被逼无奈和表哥一起帮爷爷贴春联,抢着放鞭炮,明明困得要死还坚持着守岁,赖皮地钻到爸爸妈妈床上一起看春晚。
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机,老式诺基亚里的游戏“雷电”我能打一个下午依然津津有味;周杰伦每年都发着唱片,那首东风破火遍了大家小巷,我还偷偷花钱用作了手机彩铃;小伙伴们在QQ空间里发着各种非主流火星文然后自以为伤感。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在外婆家的家庭聚会,姐姐就比我大几岁,我和她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
前几天一聊才发现,我都22了,姐姐们都开始谈婚论嫁,小时候偷偷带我去街机厅的表哥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一起在FC上打着超级玛丽的小伙伴们也都忙着实习,考研,找工作了。
大家都忙,上次聚会我在外地赶不上,今年暑假说好的聚餐也因为各种原因不了了之。
小时候真好,但人不能一辈子活在小时候。
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说:摄影的早期功能是为了记录家庭成员的成就,见证了家庭的连贯性,家庭的相簿就是家族的历史。
家里以前的影集现在还收在我的卧室里,那个时候照相不易,好像是舅舅买了一台数码相机,家族里借来借去,来记录了我和哥哥姐姐们的快乐时光。
今年寒假我买了自己的第二台相机,开始拍的东西越来越多,家人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了。
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了。也不是每篇文章都需要有结尾的,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