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霓虹
初恋就像那泡在玻璃蜜罐里的水果，甘甜却易碎……
1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从財校毕业，进入物资局上班。那时候，我小裙掐腰、长发飘飘，马路上转一圈，回头率频频。
家里总是挤破头来提亲的，妈妈向四邻右舍炫耀；“我家的凤凰百家求”。
张姐介绍了李伟，他在政府工作几年了，高大帅气。从我走进门，他就不眨眼的盯着我看，看的我面颊滚烫，心跳加速。
我们一见钟情，开始了浪漫的约会。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没有公园、咖啡屋，更没有手机和网络，城区唯一的电影院也是露天。
我家门前的小路，绿树成荫，下班后，我们散步、聊天，回家时总意犹未尽，一步三回头。
每逢周末，我们爬山观景，河边玩水，骑车郊游、畅谈趣闻轶事，憧憬美好未来，返回时总恋恋不舍。
他很细心，遇到下雨天，他就打老远骑车给我送伞。我贪吃甜品，挎包里总塞满他买的蛋糕、饼干之类，闺蜜羡慕说我有福气!
我从小父母娇惯，遇到鸡毛蒜皮小事，使性子、发脾气，一股脑抛给李伟。他总是一如既往包容、开导我。
那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2
一天下班后，他约我说有重要事。见了面，他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原来中专毕业的他，考取了北京电子科技大学。去北京读书，是他梦寐以求的事，要和我分开，他犹豫不决。
热恋中的我们，要承受三年两地煎熬，是该成全还是该挽留，我矛盾、纠结。
我开始有意识躲避他，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他吃了闭门羹，仍不断回头望。我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父亲看到了，意味深长说；“女儿，人站的高，才能看的远。李伟勤奋上进，争取到深造机会不容易，你要放下儿女情长，支持他”。
我默默点点头，万万没料到父亲的这番教诲，转身竟成为永别。
8月14日，父亲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撒手人寰。家里哭天喊地，乱成一锅粥，母亲捶胸顿足，几次哭的晕过去，被人掐住人中救醒。
垂暮之年的爷爷、奶奶，承受不住痛失独子的噩耗，当场昏厥。年幼的弟弟，依在我肩膀上泣不成声。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被推向太平间的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崩地裂。
那时候，国家还没有禁止土葬。按风俗，父亲要以魂归故里的方式，入土为安。
不谙世事的我惶恐无措，李伟忙前顾后打理、张罗丧葬事宜。入殓时，他给父亲穿衣，刮胡须、洗面，引得周围人夸赞。
当父亲的灵驱下葬时，哭的已声嘶力竭的我，像发疯一样扑在棺材上，周围一片唏嘘声，李伟紧紧将我揽入怀中……
他拥着我，不断给我擦泪安慰。父亲入葬后，亲友散了。我抽噎着不肯离去，烈日灼心的荒野，他陪我双跪在父亲灵前…
3
爷爷奶奶卧床不起，妈妈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弟弟也患了伤寒，全家人都陷入沉沉的悲痛里。
李伟陪着我鞍前马后，骤然间，家庭的重担，落在我二十一岁的肩膀上。
他不止一次说要放弃读书，要陪我走出艰难。我在他手心里写道“无论环境多苦多难，我都忠贞不渝”。
他感动的热泪盈眶，拥着我发誓海枯石烂不变心。后来的几天，我们恨不能将日子掰成瓣过。
8月30号，他要启程了，我们相拥不忍分开，纵有千言万语一时凝噎，只好执手相看，泪眼挥袖，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这样凄凉……
送走他后，我心空荡荡的，感觉天都缺了一角。未来对于我来说，一片烟雨蒙蒙。
我用工作麻醉情感，那时钢化科要给客户送货。工地上摆满钢筋、水泥混合土，又脏又累。
遇到暑期熏蒸的三伏天送货，更是要人命。这是单位女人们避之而不及的地方，我却埋头苦干，想多赚点加班费。
在那个通信落后的年代，我们只有频繁的书信，以解相思之苦。他每封信里，都会放上一颗红豆，他说这是相思豆。
我常常趁着经理外出，偷偷打长途电话，每次听到他声音，我心“砰砰”直跳，激动欢喜好几天。
4
父亲过世后，家里经济失重，母亲常常暗戳戳地说些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话，搞的我心里毛毛的。
“隔壁那丫头，嫁了个大款，娘家人都跟着享福，人家女儿懂事呀！”
我装聋作哑出了门，委屈的躲在树背后抽泣。我每个月的工资、加班费全部上交，日子仍是捉襟见肘。
我知道，母亲是嫌弃李伟太穷了，帮不上我们家。
春节时李伟回来了，我欣喜若狂。母亲很冷淡，对他带回的礼品，不屑的撇撇嘴，重重的摔门出去了。
李伟疯狂的抱起我转圈圈、狂吻，我满脸通红像做梦一样，我们亲昵的靠在一起，叙说着离愁别绪。
短短二十天的寒假，我俩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总觉得还在缠绵，又要分开。
他走后好几天，我都是失魂落魄。单位人总会打趣道；“白马王子走了，把你魂也带走了。”
每次有他的信件，门卫师傅总扯着嗓子吆喝；“小白，你的周刊到了”，引起同事们哈哈大笑。
5
三年了，我们书信往来一百多封，情深意敲。家乡的小路，河边小溪，青山绿水，见证了我们的千般恩爱。
母亲一直不咸不淡，总会找出一箩筐理由，嫌弃李伟。我隐约预感，迟早我们的感情，会被母亲扼杀。
李伟结束学业后，他们家托媒人正式提亲。商议婚事时，李伟父亲说；“我家负担大，旧单人床拼凑。举办婚宴时，你们家亲戚减半，来个代表即可”。
我母亲以我的姿容月貌为骄傲，又一贯争强好胜。她怎受得这等屈辱？
她咄咄还击；“我女儿是黄花大闺女，不是寡妇改嫁，你娶不起媳妇别来找啊!”
两个人夹棍带棒一场舌战，媒人看双方争的不可开交，找理由离开了。
母亲气急败坏的回到家，拉起我在父亲遗像前发誓，要我和李伟一刀两断，否则与家里脱离关系。
那一刻我懵了，清醒后眼泪嗖的“哗哗”直流。我跪在母亲面前，恳求她顾念我们相爱三年的情分上，收回起誓。
母亲很果决，要我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抉择。我崩溃了，无论那种结果，都是痛彻心扉。
我是家里的长女，父亲离世，母亲是个小护士，弟弟还小，爷爷奶奶已是风浊残年，无论如何，我不能舍弃家人。
李伟与我情深似海，脑海里，我们缠绵在沙发里看言情剧，吃零食，雨中漫步，一起去郊游，哼着小曲，吃着烧烤，他对我呵护备至，深情默默……
这些画面像玻璃碎一样，扎的我心入刀绞。我怎么能放下？
我失眠了，第二天起来头昏脑涨。推开门，我看到李伟坐在楼梯口，萎靡不振，他像是坐了一宿，地上一堆烟头。
我刚想要说话，母亲飞速的闪到我前面；“李伟，你从今以后，不要找我女儿，她跟你没关系了”，门“啪”被关上了。
母亲死死拽住我胳膊，摁在沙发上，狮子大吼，“你若和他再有来往，我死给你看”。
6
母亲到单位给请了假，将我软禁起来。这期间她拿回异性照片给我看，我冷漠，麻木的死盯着天花板，不吃不喝。
至到步履蹒跚的奶奶，端来热饭，心疼的说；“孩子，你吃点，别跟身体过不去，你妈是不想你受苦啊！”。我扑在奶奶怀抱里嚎啕大哭，哭的鼻涕眼泪一把抓。
一周后我去上班，头重脚轻。走到半道时，碰到李伟。我们像分开了一个世纪，他憔悴很多，满脸胡须，眼睛深陷。
我俩四目相望，哽噎着，视线模糊。他塞给我一封信，深深的、长久的看了看我，逃跑似的远去了……
他父亲和我母亲同样粗暴，甚至将他的工资卡没收。他对抗了、竭尽全力了，结果是父亲不断安排相亲。
他说今生今世心里只有我，一辈子只有一次真爱，剩下的是行尸走肉。
那天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钻进我衣袖，我咬着牙硬撑着，茕茕孑立在冰天雪地里。泪，已枯竭，伴随着雪花将我冰冻……
雪停了，空气格外清新、干净。我记忆里的爱情童话，就像这场雪融化了。
那时单位要派人去东北出差，我踊跃报名。并在几次讨回单位外欠债务中，我成绩出色，受到了领导表扬并晋级。
在哈尔滨出差时，我信马由缰的漫步在松花江边，工作上的亮点让我变的内心丰盈，自信，我开始尝试着一段新的感情。
曾经我埋怨过母亲，但随着岁月的沉淀，我有了女儿，体会到母亲的爱，犹如狂风中一把沉稳的大伞，总想为儿女遮风挡雨。舔犊情深，这样慈母之情我怎能不懂？
后来我与李伟街道偶遇，手上都牵着自己的小不点，相似一笑泯恩怨。聊起从前像茶余饭后，风轻云淡，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一段感情的聚散，我从懵懂到青涩，经历了烟火的洗礼，我变的成熟稳重。我们共有过去，却各有未来，期望他别来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