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山唯一的豪宅，就是姥姥家的。

      “快进屋吧！”老爷微笑着说“冯树清，周家的腿脚不好，带着过娃和石榴，娘仨走了这么长路了，不容易。你们母子俩，别老抱在一起伤心了，”

        姥爷的话管用，姥姥、母亲同时松开了手。母亲眼角还挂着泪水，微笑着向每个亲人打招呼。

      母亲是姥姥四个儿女中的老大。此刻只听见——姐姐辛苦了……

        姥姥的住宅，坐落在壕东面坡，也是个旧庄园，有四孔窑洞，从表面看，已经没有住过人很久。窑洞门口陈旧，门前二十米处有瓦房，黄昏时分，夕阳的光辉笼罩了整个窗户。

        曾经听过母亲讲述：姥姥家原来住在下马关镇，在正街道旁边修建营业房，姥姥担任卖百货的营业员，生意兴隆，日子过的红火。

        冯家山的庄主是姥姥的父亲冯赞寿，他把女儿冯树清一家就安排在这道旧院子里。

        在房子里住惯了的姥姥一家人，觉着住在窑洞里有些担心。于是仿照城市建房的标准，就在院子的左侧坐北向南，建起瓦房，房脊、仰角、码头一样不缺。五棋盘门，灯笼红花样的窗子。 那时候，所谓的豪宅，其实，是土木结构的。

      如果给房脊装一对砖鸽子，就更有吉祥象征！

        我们娘儿仨在亲人们亲切的问候声中，来到了姥姥家的房门前。亲人们，让我们先进屋，母亲让她父母亲先进屋，我们娘儿三随着姥姥、姥爷先后进屋，其他亲人随后。

        我并不陌生这个屋子，比母亲住的时间长。唯独这一次，我才意识到屋子的正面墙上挂着毛主席的像。像的两侧挂有对联，上联：毛主席万岁，下联：共产党万岁。像下面的脚地上摆张八仙桌。

        家具都是实木的，炕沿也是木质的。姥爷和姥姥分别坐在八仙桌两侧的椅子上，我坐在姥爷的怀抱里，妹妹坐在姥姥的怀抱里。母亲在舅舅和舅妈的帮助下，坐在炕上，亲人们让母亲靠在一摞被子上。其他亲人，有的坐在炕沿上，有的坐在一条长凳上。

        “周家命苦。从灰坑跳到火坑。”佬佬同情地说。

      ……  大人们聊天的主题是：围绕母亲命苦，说，塬上还是比川里好，一年到头能吃饱饭。川里的人，十户有八户都挨着饿。我家也是挨饿户其中之一。

        “姥爷。你们为什么不在下马关住而且继续经商呢？”我问佬爷。

        佬爷严肃地说，说来话长啊，如果没有杨猴小子的糟蹋。也许我们还在下马关经商。你也能吃饱饭。

      一九三四年，有一天，从东边过来一帮土匪，头子叫杨耀峰，由于他过分，人们恨他，称他杨猴小子。 有杨猴小子的带头，这帮土匪盘踞在下马关一带。当地百姓受尽了折磨。姥姥家也不例外，为了逃避欺负，就把家搬到了冯家山。

        经商的姥爷和姥姥自此改行，在冯家山务农。

        佬爷痛恨地说，杨猴小子当时是内蒙古西部地区一股比较大的匪帮头子徒约2000人，全部骑着快马，其匪出没时，在三十里外就可听到密集的马蹄声踏着大地的声音。由于是马匪，来无踪，去无影，给官府围剿带来很大困难。

        别的土匪杀害人质，无谓乎开枪、砍头。但杨猴小子匪股却采取剥人皮、割肉帘、下油锅等惨无人道的方式杀害绑票（人质）。

        杨猴小子骑着一匹黑色的公“走马”，马笼头是用人皮拧制而成，马铃铛下挂着一串用死人指甲盖串成的类似“项链”样式的饰物。

        其匪股一旦入村，围困村中妇女后，除了发泄兽欲外，还将所有妇女乳头上穿剌，挂上铃铛，让妇女们赤身裸体给他们擀面、做面吃，土匪们则在炕上侮辱取乐，给这种面取名“铃铛面”。

          杨猴小子匪股危害河北、热河、察哈尔、绥远、宁夏、甘肃、新疆、陕西、山西、北平等十余省市，各省都有其抢劫的文字记录。

        作为中国西北地区土匪中最狠、最变态的悍匪，杨猴小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履历呢？

        杨猴小原名杨耀峰，祖籍河北，其父母从河北一路乞讨到东胜，后在一家地主家做长工。

        一八九九年（光绪二十五年），杨猴小子出生在伊克昭盟东胜厅的羊场壕（今鄂尔多斯市东胜区罕台镇），因其体型瘦小，在家中排行老小，人们称其为杨猴小。由于生活困难，其八岁时由东胜送回河北老家由爷爷、奶奶抚养。

        脱离父母管教后，回到村子便与村中几个“赖皮”习武，每天打架斗殴，惹事生非，横行乡里，没人敢惹。十三岁时在河北加入土匪，给“大把头”端茶倒水，站岗放哨，八年后该股土匪被当地官府剿灭。

        杨猴小子便只身逃回鄂尔多斯家中，父母嫌其打架惹事，将其逐出家门。杨猴小子北上萨拉齐，加入康存良、周鸿宾等匪帮，再度入匪。二十三岁时，从康存良处拉出十多人，自立山头，开始在萨拉齐、包头、达拉特旗、固阳一带抢劫百姓，绑票地主，残害无辜。

        一九二六年，杨猴小子在萨拉齐县麦达桥村被县保安团围剿，后投靠了著名匪首王英。

        一九二八年王英被绥远都督商震收编，杨猴小子在其军中先后任连长、团长、旅长。

        一九二九年，杨猴小脱离王英，复而为匪。同年七月，窜到五原，半个月抢了1500匹马、250头驴和骡子、12万多大洋。

        一九三零年夏，窜入包头，抢劫店铺，奸淫妇女无数。同年十一月，冲入武川县城，杀死军民60多人，抢掠财物折合10多万大洋。

      一九三一年秋，杨猴小子被“东陵大盗”孙殿英收编，先后任旅长、师长，赴青海屯垦。结果孙殿英在宁夏被四马（马鸿逵、马鸿宾、马步芳、马步青）联军击溃，史称“四马拒孙”事件，杨猴小子率部脱离孙殿英，在宁夏重新落草。

        一九三二年五月，杨猴小子窜入集宁县，抢劫牲畜2000多头，粮食5000多石，杀死百姓300多人。同年六月，窜入凉城县，杀死32人，打伤58人，洗劫大洋1万多元，粮食1400多石，烟土1912两，牲畜600多头。

        杨猴小子的残害行径，引起高层政府高度重视。令，绥远、陕西、宁夏三省合击杨匪。

        一九三五年，杨猴小子率匪窜入定边、安边抢劫。这次抢劫被驻守榆林的国军22军86师师长井岳秀得知，随即派出第256旅旅长高双成剿匪。高双成在定边痛击杨猴小子匪帮。

          杨猴小子部伤亡惨重，掉头东逃。二月十九日，窜入靖边县九里滩，分散在井洼滩、小河畔、庞家湾等村庄，傍晚，被尾追而来的256旅官兵包围。杨猴小子在小河畔村率众突围，妄图从坝头涉河北入内蒙古，到芦河畔又遭伏击，旋返庞家湾，沿芦河向杨桥畔方向逃窜。在小沙湾一带，杨猴小子腹部中弹，流血不止，杨妻将他抱上马继续奔逃。

        二月二十日凌晨，杨猴小子在杨桥畔龙眼村一命呜呼。杨妻将尸体绑于马背上向东逃去。

          杨死后，群众编民歌唱道：“正月初三天炮响，杨猴小子死在龙眼上……”

        姥爷愤怒的讲述着土匪头子杨猴小子的经过。屋子里一片静寂。我的目光掠过每个亲人的脸，最后从母亲慈祥的脸庞移到屋子的脚地上，青砖铺的脚地，整齐有序，摆成了图案，像人把脚摆成八字形，一前一后踩出来的。

        我感觉屋顶上好像也有图案。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其实，只有一条笔直的大梁，上面有四根行条，承载着百来根椽子，大头都向南，并没有图案。

      月光把门前那颗杏树的影子印在了脚地的砖花上。此时，枝头上麻雀的叫声也传进屋里来。仿佛它们商量着今晚也在树上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