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新年,穿新衣”,这是我自打记忆起就留下的深刻印象。小时候妈妈都回给我买新衣,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尤其还要准备一双红皮鞋,在90年代的乡村,出去拜年绝对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不光外衣新,里面的毛衣毛裤都是老妈亲手织的,妈妈的毛线活很好,一入冬,妈妈就开始翻拆一家人的毛衣毛裤,家里也不是那么富裕,记忆里爸爸妈妈毛裤一条腿是由几种颜色的旧毛线拼织而成的。而我的毛衣毛裤,都是用新毛线,款式也是当时最新潮呢。儿时的隆冬夜特别长,朦胧的灯光下爸爸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缠着线团。妈妈双手配合,针线在指尖飞速穿梭。当时觉得妈妈像极了魔术师,第二天早上醒来,裤腿就变长了一大截,线笸箩里的线团个数也在增增减减。
妈妈的好手艺在邻里间是名声在外的,如遇邻居加单,只能把我的毛衣毛裤在后拖。有一年,大年三十,我的毛裤还差条腿,妈妈在收拾完家务后,上炕边看春晚边赶工。大年初一妈妈递过来的新毛裤还是热乎的。长大后提起这事妈妈还打趣道:“那时候幸亏你长得小,腿短,要不哪能一晚上又织又洗还能烤干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为了让我穿上新毛裤,妈妈熬了个通宵。
儿时的记忆中无论家里多么困难,妈妈宁愿省吃俭用也要给我买新衣过大年。在我们家“穿新衣拜大年”是对长大一岁的一种仪式感的表达。
结婚后,第一次离开父母在婆婆家过年。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就穿好了火红的新衣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出去拜年。转眼间十点多了,老公还在厨房炸鱼。尽管关着厨房门,还是满家油烟味,沾到衣服上特别难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这时老公拎着铲子蓬头垢面的从厨房出来,见到我崭新火红的行头,哈哈大笑,问道:“你这是要干嘛?”我也不不解得问道:“不得出去拜年吗?”老公说:“上哪拜年?我们这都是电话拜年。”
唉!这难道是城里和乡下的区别?十多年了,还是不习惯只是吃吃喝喝的过年。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越想让他体验我小时候的过年氛围。大年初一,小山村藏在小山坳里,在烟雾笼罩的晨曦中,天刚刚蒙蒙亮,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出动,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拜年。三五兄弟姐妹结伴而行,迎面走来的邻居们彼此拱手作揖道一声:“过年好!”我家辈分大,好多老人家见面还要拱手弯腰恭恭敬敬地道一声:“小姑过年好!”身后的同行者们也纷纷附和:“小姑,过年好!姑奶奶,过年好!”小小年纪的小姑娘哪里架得住这么大阵仗,故作沉稳的回道:“都好,都好,各位大哥过年好!”哪里张开嘴叫人家老人成年人大侄子大孙子呀,一般都是降一辈“叫大哥”。回礼完毕就慌乱跑开了,接着向下一站出发。安静的小山村,此时被这走街串巷的热闹打破,喧闹的人群,谈笑风生间传递着新年的祝福,融洽着淳朴的民风。
下午,满街的孩子都呼朋引伴得出来了,老远都能听到兜里的钢镚叮当作响,三五成群钻到小卖店买来鞭炮,“碰碰卡卡”一路走一路放。稍大点的孩子,更是聚到一家学着大人的样子保皇够级嗨翻天。屋里玩够了,跑到水库里滑冰去。小时候不觉得天有多冷,但是冰层可真厚啊!那个时候也写安全公约,但是安全意识没有现在这么强,去水库滑冰,冰面上玩各种游戏也都是趣味盎然的。
可惜,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年味。随着资源的丰富,过年的饮食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穿新衣也实现了随时自由,不需要等到过年了,所以年对于我来说,并不是特别期盼的。但是妈妈还是保持着过新年买新衣的习俗。很早就给两个孩子全身上下买齐了新衣新鞋,并督促我赶紧去买新衣服。每天各种忙碌到年二十七了也没倒出功夫给自己买身新衣服,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二十八央求开服装店的朋友重新开门给我找了两身家常新衣,这时心才踏实下来,坐等过年。大年初一穿上新衣服带着家人逛了趟超市,全是出了趟门。下午给闺蜜打电话,做蔬菜批发的她忙到年根觉都不够睡,忙到年根回家就睡,三十晚上、初一一天结结实实补足觉,一睁眼,初一都过去了,就给孩子们置办从头到脚的新衣,她们两口子年初二就又开始忙碌了。真是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思去买新衣服。
人到中年为生计奔波忙碌,真能理解闺蜜这种辛苦和无奈。也能想象到父母当年要努力让家里摆脱贫困,精打细算过日子,还不忘给我准备新衣服。在老一辈的信念里,过新年穿新衣更具有思想精神上的一种认知,有着一种将思想上的愿望转变成一种实实在在的形式展现出来的执拗。
过年穿新衣的历史要追溯到中国古老的农耕社会,过去农耕社会,特别是黄河流域,一年一熟,也就是到年底才总结、才发点薪金,就是总结一下,所以不像现在一个月就开支一次,一个星期开支你可以周周买新衣,甚至天天买新衣,因此到新年开始的时候,就要万象更新,从里到外都有一种新的气象。
穿新衣,不仅代表了万象更新的美好的期许。衣服就很像穿在身上的春联,表示对春天的庆贺。这个穿新衣还是辟邪的,它是驱邪降吉祥这样一个寓意在里边。不管是有钱人还是穷人,到这个新年的时候,他都得在过年穿新衣。
所以,就不难理解我的妈妈为什么会对过新年穿新衣有着如此的执着,同样这种执着也延续到了我身上,过年的好多习俗都已经被我们遗弃。不知穿新衣是否会代代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