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出远门,是在1998年的秋天,一个人到南方,去投奔一个在特区打工的亲戚。
火车上,我望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家乡,一下子感到很失落很孤单。
就在到站的前两个小时,一秃顶男来车厢下通知,说下车后有需要坐客车的人,赶快到5号车厢买票。
我第一反应,这是好事,自己不用跑到汽车站买票了,省事又省时。
现在我还记得,那个秃顶男衣着随便,走路无力的样子,那时单纯的我心里没有一点怀疑。
和几个人一起来到5号车厢,一个弧形的服务台里面站着一个中年妇女,言行举止并不像专业人员,当时对她产生了一丝怀疑。我看了一下排队买票的人不少,又考虑到这是在火车上的服务台里,又撤销了那一丝怀疑,挤过去,顺利买了一张票。
买好票,心里美滋滋的,下了火车立马上客车,省事又省时。
很快,火车到站,一中年男子举着一面小红旗大声喊:“买到票的跟我来,对面有客车。”他还挺负责,来回喊了好几边。
男子边喊边走,我们二三十人跟在后面。每人都拿着行李,有拉行李箱的,有扛蛇皮袋的,有背旅行包的,还有人手里提一个不知名的大包裹。
一行人排着弯弯曲曲的队伍,一个跟着一个,负重前行,狼狈不堪地向火车站对面走去。
更甚的是,一直走了几百米!这也太远了吧?累点无所谓,只是和想象的差得太多了,心里开始抱怨,开始后悔,有点上当的感觉。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大院子,都累的东倒西歪,倚在墙上的,坐在包上的,蹲在树下的,各有各的休息方式。一帮人有的像吃了败仗的士兵,有的像斗败的公鸡,有的像失去水分的树叶,各有各的精神状态。
院子里停着几辆中巴,另一边是几间破板房,板房门口有几个人商量事,除了这些,连个厕所都没有!谁见过这样的车站?
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证件不全的私人客车,肯定买了高价票享受低价服务。
很快一个矮的,胖的,光膀子的中年男人向我们走来。他的肚子太大,腰带从胯骨向下勒在肚子下面,他的裤子太肥太短,裤裆垂到膝盖处。他抬头挺胸,领导一样的走来,我根本没心情欣赏他的长相,只是多看了一眼那走路的短腿,让垂头丧气的我差点笑出来。
“你去哪里?”胖子过来挨着问。
“上那辆车。”胖子一边问一边安排。
胖子速度很快,转眼安排完毕,我拉着行李箱赶紧往车上挤,后面传来胖子的叫嚷声:“都快点,都快点,上错车自己负责。”
不知道其他车上怎样,反正我上的那辆车人满为患,站着的比坐着的多。
心情越来越差,只盼望着早点出发,早点到站,再也不买这样的票,再也不坐这样的车,再也不见这些骗子。
在无奈的抱怨和盼望中,车子终于启动了,互不相识的一车人,都不说话,连互相看一眼都没有。出门在外,有的还是头一次出门,受点气只有选择沉默,这里不会有见多识广经常出门的人,他们怎么会上这种当呢?
中巴车出城后突然停了下来,司机站在驾驶座上向后喊话,去A镇的下去换车,那口气容不得商量。
我们七八个人刚被赶下车,车门“咔嚓”关上了,司机从车窗里扔下一句话:“别乱跑,一会有车接你们。”
看着那辆车走远,我们几个人才回过神来,有人开始骂娘,有人开始抽烟。那时候手机还是奢侈品,一般人带个传呼机就不错了,在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公共电话都没有,求救无门。
在路边傻等,真是一种煎熬,煎熬了半个小时,果然有一辆中巴停在路边,司机热情地招呼大家上车。我们几个就像看到了诺亚方舟,赶紧往上爬,幸运的是车上人不多,我还找到一个座位。车子启动,我放松下来,总算又出发了,剩下最后一段路,胜利在望了。
意外还是来了,来的很快。
坐下不到三分钟,又有人喊话了:“刚上车的买票了!”
还买票?有人提出疑问,车子一晃又停在路边了,司机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坐谁的车买谁的票,不买票就下车!
“咔嚓”车门又打来了,大家安静了十秒钟,没人下车,第一个开始掏钱,接着第二个,完事之后,车子继续前行。
车上再没有一个说话的,虽然心里有千言万语。
一段时间后,车子又停了,我心里一阵紧张,这时候司机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烟,来了一句,A镇到了,该下车的下车,包括我在内的五六个人赶紧逃下客车。
司机,这最后一个骗子,临走时“热心”地给我们指路:从前面路口右转,再走二十分钟就是A镇了,天快黑了,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