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最美乡村画卷里的篁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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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尚未完全消散,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忽见一片黛瓦白墙的村落悬于云端,仿若仙人遗落凡尘的砚台,在晨光中晕开一抹苍青。这便是婺源篁岭——一座将光阴晒在竹匾里的徽州古村。时值仲秋,天朗气清,从南昌出发,在篁岭做一日乡民。不知何时,才能做一个幸福的人,晒秋、晒被,周游世界;不知何时,才能专注于关心玉米和辣椒,无谙山外事,不知何时,才能有那样一所房子,面朝梯田,稻谷飘香。

梯云巷里觅古音

初到篁岭,那蜿蜒的石板路便像一条时光的纽带,将我引入历史的长河。篁岭建村于明代中叶,距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它坐落于石耳山脉,群山环抱,地势独特。在古代,这里是徽商往来的重要通道,凭借着山林资源和独特的地理位置,逐渐繁荣起来。

穿过"天街九巷"的入口,脚下的青石板像是岁月磨出温润的包浆,被打磨得光滑如镜,每一块都承载着无数的足迹。明代万历年间,篁岭先民依山就势,以"天人合一"的营造智慧,在落差近百米的山崖上垒出这方天地。街边的古宅错落有致,马头墙高高耸立,飞檐斗拱间尽显徽派建筑的古朴典雅。这些建筑大多建于明清时期,历经风雨,却依然保存完好。

站在"五桂堂"门前,三重五岳式门楼上的砖雕依然清晰可辨:喜鹊登梅、麒麟送子、渔樵耕读;木雕的人物密密麻麻且栩栩如生,或讲述着古老的传说,或展现着生活的场景。每一个雕刻都藏着徽商"贾而好儒"的文化密码。这些历经岁月洗礼的雕刻艺术,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工匠们的专注与执着。

拐角处的"慎德堂"飘来缕缕墨香,八旬老者正用特制的"秋露墨"书写家训。这种取晨露调松烟的古法制墨工艺,在村中已传承十二代。"徽州人家堂前燕,春去秋来不辞巢",中堂悬挂的楹联道出篁岭人对故土的眷恋。忽然听见阁楼传来木轴转动的吱呀声,抬头望见竹竿探出雕花窗棂,晾晒的辣椒如同垂落的朱砂璎珞,在粉墙上投下跃动的光影。

晒秋台上读光阴

循着玉米的甜香登上晒秋观景台,但见数百栋明清古宅错落层叠,家家屋檐下悬着圆匾方筛,仿佛打开了大地的调色盘:火红的辣椒串成北斗七星阵,金黄的皇菊铺就银河,褐色的山核桃滚动着星子,还有新收的油茶籽在竹簟上翻涌碧浪。这始于明初的"晒秋"农俗,本是山民应对多雨气候的智慧,却在光影流转间化作天地共绘的立体画卷。

之所以篁岭很早就有了架晒、挂晒农作物的传统,其实还是因为平地太少了,于是人们就想出在顶层楼板处挑出木条以形成晒场,没想到几百年后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而如今中国最美乡村的晒秋文化,一年四季都在晒,据说阴雨天也不例外,但晒得都是道具。不过这些个道具却都是真实的东西,如干辣椒、玉米粒,这类东西没人会拿走,就是苦了“管理员”,不可停歇地打扫被游客拍照时洒落在地上的物什。

水口林间寻遗韵

沿石阶下行至水口林,十月的枫香树正由青转橙,与苦槠、楠木、银杏织就斑斓锦帐。这座被徽州人视为"村落命脉"的生态屏障,至今遵循着"春分栽树,秋分禁伐"的古约。林间卧着半截唐碑,字迹漫漶间依稀可辨"永泰"年号,让人遥想篁岭作为古驿道节点的岁月。茶亭石柱上,往来商贾刻下的"某年某月过此贩茶"的印记,仍透着徽商"前世不修,生在徽州"的慨叹。

古树参天,是岁月的守望者,粗壮的枝干,镌刻着时光的辙印。樟叶摩挲,似在低语徽商的传奇,枫香弥漫,藏着先辈奋斗的余温。五百多年的风雨,未曾磨灭它的风姿,从明代的烟火中走来,见证繁华与沧桑,于四季更迭里,缄默着村落的过往。

忽闻溪涧传来清越声,但见村妇在"浣秋潭"漂洗苎麻。这种周代即入《诗经》的"沤麻"工艺,在篁岭完整保留了七十二道工序。她们将雪白的麻布铺在卵石滩上捶打,水花溅起处,竟有银鱼从明代砌就的鱼鳞坝跃出,在秋阳下划出晶亮的弧线。

月光宴里品秋味

暮色初临时,天街亮起串串南瓜灯。祠堂前的八仙桌已摆开"晒秋宴":汽糕点缀着干蕨菜的山野气息,糊豆腐里藏着晒足百日的高山黄豆,最惊艳的是"五色拼盘"——红椒镶糯米、黄菊炖土鸡、紫薯糍、白玉耳、黑芝麻糖,恰似将晒秋的色块搬上餐桌。酿酒坊飘来新启封的"五谷封缸酒",琥珀色的酒液盛在粗陶碗里,敬天敬地敬岁月的仪式感,比月光更醉人。

祠堂戏台忽亮灯火,非遗傩戏《舞犭回》正在上演。戴柳木面具的舞者手持五谷杖,以古朴舞步演绎驱疫纳吉的农耕记忆。当最后一声傩鼓融入月色,晒秋台上已支起竹架,村民们将白日晒的作物拼成巨大的"丰收图",月光与灯笼的光晕里,金黄的稻穗与赤红的辣椒在夜风中轻摇,仿佛天地正在晾晒银河的倒影。

入夜,山风掠过晾晒架,带着五谷芳香的私语,恍然:篁岭人晒的不仅是作物,更是对四时节气的敬畏,对土地深情的告白。这座悬于云端的村落,用六百个秋天酿成诗,让每个到访者都成了停驻在时光琥珀里的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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