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草叶儿
wenxin:绵绵岁月静好
一场大雪后，我从城里回来。走在回村子的路上，只见眼前一片洁白，田野里连个动物的脚印都没有。
一阵寒风呼呼吹来，雪地上立刻飞起一团沙粒大小的雪屑。
我刚走到村口，就遇到亮亮和他的爷爷。
亮亮穿着崭新的军绿色的羽绒服，肩上背着漂亮的小书包。他的爷爷则是穿着一件青色的旧棉衣，棉衣上都掉了两颗扣子。
亮亮爷爷明显老了，几个月没见他，怎么胡子全都白了。
他尽管现在背开始有些佝偻，可是背上还扛着一大袋土豆。
我问他们准备去哪里，亮亮爷爷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说：“去坐公车！亮亮今年上初一到城里读书了，我在城里租了房子，专门给他做饭！”
我又问：“你的牛呢，不养了？”
“今年秋天就卖了，孩子的前程比牛重要的多啊！”亮亮爷爷说。
我们聊了几句，亮亮爷爷就歉疚地说：“亮亮晚上还要上自习，我们得先走。”
然后他们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望着他们爷孙俩大手拉着小手，踩着积雪晃晃悠悠前行的背影，我不由地想起了亮亮和他爷爷那些悠远悠远的往事。
亮亮的爷爷、奶奶都是极聪明的人，他爷爷还是我们村子里的会计呢，能写会算。但是让亮亮爷爷奶奶痛心的是，他们有个傻儿子，即亮亮的爸爸宝孩。
宝孩是亮亮爷爷唯一的孩子，我们小时候经常见他穿着开口的吊带裤，手里拿着长棍子，在村子里的打谷场上追鸡啄狗，嘴里还哇啦啦地大叫着，那时候宝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吧。
时光飞逝，宝孩长大了，结婚了。
结婚的当晚，让所有人觉得尴尬的是，宝孩无论如何都不肯和他新娶的老婆在一起住。
最后急得宝孩爸爸大发雷霆，才勉强把他们安顿在了一起。
宝孩的妻子叫平平，是一个疯子，走起路来跌跌撞撞，还不时无缘无故地傻笑。
不过，平平的疯，是由于小时候一场严重的高烧导致的，偶尔她也会有头脑清醒的时候。
平平刚来宝孩家的时候，瘦瘦的，像根打枣杆。
可是不久她就胖起来了，她的公公婆婆急切盼着抱孙子，二老每天都费尽心力，给平平调制各种补血养身的饭菜，来了不到两个月，平平就吃得身子圆溜溜的。
宝孩有老婆了，不过，他仍是拿着棍子四处敲敲打打，在村边的小路上，傻愣愣地抓着馒头大嚼。
结婚三年了，平平的肚子依旧平平。这可把亮亮爷爷急坏了，他多想赶快抱个胖孙子！
有段时间，村子里的人们忽然发现，亮亮的爷爷和奶奶这对一世恩爱的老夫妻，开始吵架了，而且有时战争极其激烈。
亮亮奶奶总是哭叫着大骂：“不要脸！”亮亮爷爷则只顾使劲摔东西，锅碗瓢盆到处乱飞。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几十年都没见他们对对方高声说过话，人们都很惊疑。
附近的邻居渐渐发现，宝孩爸爸对他的儿媳有时候很偏袒。
村子里的小孩子们，看见疯疯癫癫的平平，有时候不免要上去捉弄她。一遇到这样的情况，宝孩爸爸就会把那些小孩子们骂个狗血喷头。
人们还发现，有时他们全家人在院里围着桌子吃饭时，平平总是端着小凳子紧靠在宝孩爸爸的旁边。
有一天，附近村子里唱大戏，村子里很多人去看了，亮亮奶奶也跟着去了。
邻居家的梁子去亮亮爷爷家有点急事，可是他家的大门里边却是关着的。梁子以为家里有人在睡午觉，就在大门上乱敲一阵。
好一会儿，亮亮爷爷出来开门了，回到屋里，只见平平头发乱蓬蓬的，像个旗杆一样呆呆地立在地上。
说完了事，梁子临走时，无意中发现平平屋里的地下，有一根亮亮爷爷长长的灰腰带。这根腰带是亮亮爷爷托梁子从城里买回来的，梁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之后，村子里的人们说起他们一家来，总会窃窃私语老半天，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可是平平的肚子仍然平平，有人就说：“可能是老头子太老了吧，都六十岁了！”平平也好像比以前更疯了！
再后来，亮亮爷爷家里雇了新帮手，即村子里的清心。
清心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汉，懒得要命，一年四季把手插在裤兜里，在村子里转悠。
清心在亮亮爷爷家的工作，就是每天帮亮亮爷爷把牛群上午赶到山上，下午再赶回来。
自从有了这新工作，清心的精神好得很。这年过年时，清心第一次置办了一套新衣服，是亮亮爷爷给他买的。
第二年的春天，平平的肚子就开始凸出了。
后来，清心被几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里的寡妇，招为了上门女婿，从此他也离开村子了。
听说清心结婚的时候，还花掉了好几万块钱呢！
这年的夏天，亮亮出生了，胖嘟嘟的像个瓷娃娃，亮亮爷爷抱着小孙子合不拢嘴。
可是，生了亮亮后，平平的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她开始渐渐瘦了下去，再后来就变得像根小火柴棍了。
她清醒的时候，逢人就说：“你说我们做的是什么事，能见人吗！”
有人便在一旁打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平平这时要么哈哈大笑，一字不说。要么害羞似得边走边说：“不能说，不能说，丢人呢！”
亮亮出生第二年，她就悄悄离开了人世。
又过了几年的一个冬天，宝孩拿着长棍子，在村中结冰的小河上，追打一只大黄狗时，不小心滑倒，口里吐了一滩血后，就没有了呼吸。
再后来，亮亮奶奶也不在了。家里只剩下了亮亮和他的爷爷，我经常见亮亮爷爷抱着小孙子，在院子里静静晒太阳。
寒假里，我去水平叔叔家，帮妈妈去借一个大箩筐，在古井边又遇到了亮亮和他的爷爷，他们在打水。
远远地看见我，亮亮爷爷就高兴地对我说：“亮亮这次考了班里第一名！”小亮亮紧紧跟在爷爷的后边，拽着爷爷的衣襟，戴着眼镜，一副羞涩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