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鲜衣怒马少年郎。
青灯古刹度残生。
【二】
七皇子病重,遍寻名家无果。
偶遇高僧,道远离红尘,方可保命。
晏相为解君忧,主动请旨,让其子晏行代皇子出家。
如此,皆大欢喜。
君臣上下一心。
陛下不必舍掉心爱的小儿子。
七皇子可转危为安。
……
怎么看,都是十全十美。
可世上哪得双全法?
一人圆满,便是另一人的残缺。
无人问过晏行,是否愿意出家。
就连陛下召见,也只夸不愧为晏相之子。
圣令一下,终成定局。
这世间,皇权高于一切。
没想到,七皇子会召他。
昔年,晏行蒙圣恩被选为太子侍读,得幸入宫与诸位皇子一同进学,因而结识七皇子。
二人志趣相投,倒也成了朋友。
太子看似不在意,毕竟七皇子母家势微,毫无夺嫡指望。
父亲暗中提点,注意分寸。
晏行觉得无趣,好不容易结识位挚友,却碍于身份不得深交。
晏行规规矩矩行了礼,立于一旁。
七皇子遣退宫人,唤晏行坐下对弈。
棋局上,看似七皇子步步紧逼,晏行节节败退……
怎料顷刻间,晏行反攻,步步蚕食,反败为胜。
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些什么。
只临走时,七皇子突然道:“世人只道你最守规矩,实则骨子里最是离经叛道。”
是么?
这些年,只有七皇子如此评价他。
晏行奉命前往崇恩寺。
此番一去,盛京功名富贵俱已休。
暮鼓晨钟,寒来暑往。
他潜心钻研佛法,不觉间,早已远超同门。
师父私下总说,他虽勤学聪颖,奈何佛缘不深。
佛缘不深?
他倒觉得,自己佛缘深厚,让佛祖都偏要勉强,迫他遁入空门。
唯求同赏此月者,诸事顺遂,平安喜乐。
他总想着,只要心上人好好的,此生不复相见,都行。
同意代皇子出家,是父亲允诺,会送他的心上人离开盛京。
远离那个尔虞我诈之地。
算算时间,现在她该到漠北了。
她本该是这天地间,最自由自在的鸟儿。
既如此,他甘愿画地为牢,还她一份自由。
可惜,造化弄人。
暮冬刚逝,宫里传来消息。
太子不日大婚,迎娶礼部尚书之女安忆如。
信使走后,晏行将满屋里里外外砸了个干净……
师兄匆忙赶来。
满地狼藉。
平日傲气之人,如今似骤雨打翻的枝叶。
“他怎会骗我?”
晏行犹如行尸走肉,自顾喃喃。
“师弟,须知红尘诸般,皆是虚妄。”
“他怎会骗我!”
晏行已然痴狂,推开师兄,直往那林间奔去。
师兄本想去追,被师父拦住:“他尘缘未了,该有此劫。”
不觉晌午已过,树影婆娑,林间鸟雀轻啼。
恍惚间,又见故人。
“晏哥哥,你何时娶我?”
晏行扑了个空。
等晏行冷静下来,请父亲一聚,想问问他为何言而无信。
不是父亲一直教导,人无信而无以立天地么?
素来严肃的父亲,破天荒叹了口气:“造化弄人……”
原来,晏相确实曾暗中打探安家情形。
探知安忆如不过备受冷遇的庶女,安插了人手到安府,让安忆如大病一场,继而派方士游说,
假说安忆如与安大人属相不合,有碍安大人仕途,好让安家自己送走安忆如。
前半段,尽在晏相掌握。
安忆如确实坐上了去田庄的马车。
岂料途中,赶上太子遇袭。
安忆如舍身相救,命悬一线。
太子感念大恩,将其带入东宫疗养,后竟向陛下请婚。
人一旦入宫,饶是晏相也无法。
但始终答应了晏行,晏相趁安忆如归家之际,假借拜访安大人为名,偷偷见了安忆如。
安忆如托晏相给晏行带一封信。
烛火快燃尽时,晏行方舍得将信付之一炬。
若是往常,他必定好好珍藏。
可如今,他二人身份悬殊,断不可留下此信,平生事端。
信上只说,“妾心如蒲苇”。
好在,没有让晏行忘了他。
他们都很了解彼此,若说些违心的话,很容易被识破。
他命令自己忘了,却怎么也忘不掉。
这世间,若人心这么好控制,也生不出诸般贪嗔痴怨爱别离。
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何总爱与他开玩笑。
是不是他在乎的,都会被通通被夺走?
就因为君臣之别,人就必须得压抑自己的情感?
不,他不信命。
【三】
父亲走后,他托小厮给七皇子送了封信。
七皇子果然赴约。
故友重逢,一场棋局,黑白二子锋芒毕露。
七皇子节节败退,弃子认输:“你终于想通了。”
晏行拱手一拜,行的是君臣之礼:“愿为陛下扫除障碍。”
若有旁人听到,只怕必定参他们有谋逆之心。
聪明人打交道,很省心,很多东西不用说得太明白。
同盟形成,又有共同目标,一切推进得很容易。
先是户部尚书贪污受贿被揭发,后又遇兵部尚书强抢民女闹出人命……
一时间,太子的左膀右臂接连出事。
东宫大婚,上下笼罩着一种莫名的衰败之气。
花轿刚到半途,就收到前方消息来报,太子谋逆,从府中搜出大量罪证,天子震怒,贬太子为庶人,押入东宫待审,婚事作罢。
盛装打扮的安忆如,坐在轿中松了口气,右手不自觉摸了摸发间金簪,还好没到绝路。
紧接着,一场震惊朝野的贪墨军饷案,让废太子再无出头之日。
就在东宫之位悬而未决时,又爆出三皇子毒害七皇子一事。
争来斗去,最后东宫之位,落在逐渐康复的七皇子头上。
外人看来,七皇子幸运捡漏。
可在世人看不见的背后,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拼得你死我活。
一年后,新皇即位,大赦天下。
在接连下发的圣令中,有一道是准晏行还俗加官进爵,并赐婚。
他拜别师父时,师父曾问:“可如愿?”
晏行大拜:“弟子痴念,作茧自缚亦无悔。”
他早该知道的。
谁坐到那个位置,都一样的。
什么事成之后许他远走他乡,刚掌权,就迫不及待以权势美人为饵,逼他心甘情愿为新皇所用。
皇权之下,谁又能真的如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