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林可是我的大学同学,新闻系里的理科生。
一个系一百来号人,几乎每几个人就是一个小圈子---感恩于学校西式自由的选课制度,除了毕业时算总学分外对每学期修课没有任何指导意见,同一个系的学生爱选啥选啥,以至于同一时间往往上的是不一样的课,相识变得特别不容易,四年念完,叫不出同系生的名字是正常,相熟的人太多反倒不正常。
我与林可的相熟多半归功于学校党委宣传部的记者团。都说新闻无学,搞得系里的孩子们都不爱上课,不是整天窝在宿舍看美剧、打游戏就是没事出门压马路、打边炉,稍微上进点的去社团捣鼓原创剧或是出去选修个二学位,有点偏向新闻主义的则挤破头要在校内外找点实践。
那时,我们大二,林可忽然发现自己对新闻没有一点热爱。“从小我看到那些跳舞的女孩子就特别羡慕,走路会生风的那种。”边说着,林可还忙不迭的模仿着往前走两步,可惜这个顶着一头短发,螺旋腿、还有那么点骺背的姑娘实在生不出风来。但说完这话没多久,林可退出了党宣记者团,去校门口一家健身房办了年卡学爵士。
我从没见过谁能在健身房里把舞学好的。健身房里那些半路出家的二溜子教练忽悠人还行,彻底改变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是在已然骨骼定型的二十岁?
据林可的室友说,打那以后林可每天去健身房三小时以上,暑假回家也搞面镜子每天自己对着练,最让她痛苦的是寒假——一到快过年的时候健身房就齐刷刷的全关了。不知道林可是否真的刻苦以及痴迷成这样,但打那以后我确实没有在课堂上见过她,仅有的几次照面不是在宿舍楼下就是期末考试考场。每次遇见都风风火火、火急火燎的,来不及详聊,但骺背确实看不见了,只是依然有点非主流味。
大四的时候,因为共同需要面对二学位的毕业论文以及一系列的英语考试,我们网聊得紧密起来。那时的林可已经在健身房混得如鱼得水,属于足以“刷脸”的会员,后来会员也喜欢跟着她练一练基本功。
我一直没有去看她跳舞,但我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期待越来越高。那时,她觉得自己进入了瓶颈,迫切的想要去上教练班,但一期学费8000元。那时,学校一学期的学费是4500元,对那时的我们而言8000元几乎等于学费+生活费,这个数字遥不可及。
那几个月里,林可几乎总在念叨这事。又过了几个月,几经辗转,居然让她找到了低价转让的二手教练卡,凑上她那几个月的生活费、家教费,硬生生的转了下来。
这时候我们终于有点相信那句话:“当你真心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全宇宙的能量都会来帮你。”
02
在大四最后那段临近毕业的日子里,林可几乎整天泡在舞蹈房里,为了她的教练梦努力。毕业晚会上,她跳了一支爵士,叫好一片。
下场的时候,她挤挤眼,问我说:“咋样?”
“动作不错,很流畅,但过于妖媚,少了点什么,有一股非主流味。”
说这话时我其实已对她以及健身房学跳舞这件事有了改观,但依旧以处女座的挑剔眼光给出了评价。没想到,因为这一句评价,打那以后无论林可走到哪里、学了什么舞,都一定要找我看。我们也这样断断续续一直保持联系到现在。
毕业后,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纷纷奔向了更远的世界各地。即使是本地人的林可也决定去深圳闯一闯。
那段时间她白天在一家知名珠宝设计公司做文案,晚上和疲惫的人们一起挤地铁,去各个健身房做兼职教练。
是的,毕业后她真的实现了兼职教练的梦想。我不知道这个整天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姑娘是怎样一家家敲门、试课以及说服别人请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非专业选手的,但她确实做到了——把冰冷的大门撬开,梦想照进了现实。
深圳的生活就像走马灯一样连轴转,银行卡上的数字蹭蹭往上窜,一样跳动的还有林可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我们聊一聊吧。”
有一段时间,林可忽然频繁地给我打电话,讲述生活的一切——文案策划的工作虽然体面、没有压力但却空虚无力地让人想吐,看不到未来,更重要的是理科出身的林可压根不喜欢文字工作。那段时间我们聊得最多的大概是:一个能力尚可的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如果有100件,那这100件里大概有90件其实是他并不喜欢的。
与一般爱纠结,心思比行动复杂一百倍的姑娘不同,聊完没多久,林可就辞职离开了深圳,回到老家。没有工作、没有男朋友、别人口中的大龄,林可大概是那种天生自信心爆棚的人,尽管这样她依旧没有降低自己的标准。
先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颠簸了两天,在发现对方要自己兼职发传单后觉得上当了,辞职;之后,又进入了一个富二代+官二代的创业公司,租办公室、草拟合同、联系装修,那段时间林可忙得不亦乐乎,愣生生的把自己打造成女超人,就在公司即将开业大吉的时候,林可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与二代老板价值观相左,二代老板希望她做的酒席桌上“端茶、倒水、见机行事”她一样也不想做,遂辞职。
很多时候我对林可是真心又爱又恨,一副自家孩子既恨铁不成钢又不忍心下手打的老妈子心态。
我很明白一个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姑娘在二三线城市想找一份稳定且收入尚可,能让自己觉得配得上过去的努力又不丢母校脸的工作有多难。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想的最多的只是如何将自己的分数最大化发挥作用,上一所排名靠前的学校,最怕的是掉档——一本的分数上二本的学校。可是到毕业的那一天才发现,排名靠前的学校并不意味着一份排名靠前的工作,而在我经历了天昏地暗的找工作并幸运的上岸之后,却又发现那些曾经自以为已经甩在身后的同学因为有一个地位不一般的爸爸、舅舅、叔叔或者什么八竿子才能打到的远方亲戚,而又和我跑到了一起,甚至是跑在了前面。
我至今感激那个收了我的HR,因为他让我奇迹般的没有走任何关系却在一个三线城市找到了一份收入尚可、不算丢母校脸的工作;我也感激自己,因为过去的那么些努力奔跑的我,给了现在的我与比自己有关系、有背景的人站在一起的机会。
但我也明白,不是每次努力都会得到幸运的回响。在你听到他之前,需要做的是忍耐、坚持以及马不停蹄的努力。
但显然,林可并不是我这样的姑娘---她横冲直撞,坚持自己的坚持。感谢老天厚待,在这样的坚持下,几经辗转,林可进入了一家大型投资集团,收入和在深圳时差不多。
03
如果你以为这就是结局未免太小看生活。
一年后,集团结构调整,林可所在的部门被砍,所有人只剩两种结局:要么接受转岗,要么辞职走人。
血气方刚如林可,即使明白现任老板很看重她而下一份工作虚无缥缈且跳槽过程必然艰辛,她却依旧不听我们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劝非要选第二种。
出差去南京的时候,我正一个人以120迈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赶。“我找到了一个很MATCH的工作,超想去,但是人家没有给我回音,我是不是应该去催催!”
林可一个电话飚来给我讲换工作、面试的种种,找我出谋划策。“我熬不下去,太磨人了,他要是真不要我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再去争取下!”
面试刚过一天,林可已经给自己演了一百遍的内心戏,给自己安排了一百种“死法”。我又好气,又好笑:这姑娘真是为了不喜欢的事不顾一切,为了喜欢的事也不顾一切。我只得劈头盖脸的给她骂了回去,教她先沉住气,但其实心里也早不淡定了,一不小心油门踩到140迈。
有时我也不知道,林可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哪儿来的勇气总是那么爆棚的冲来冲去,而每次又都能把看似不靠谱的事儿办成。我还没从南京回家,林可的电话又来了,工作落实了甚至当晚还要陪老总一起跟文化界的前辈们吃饭,顺便对接下工作。
“老总叫我为大家做好服务工作是什么意思?”饭还没开吃,林可发来了SOS短信。说来也是,虽然也毕业三五年了,但林可过去的工作主要还是靠笔头和腿脚吃饭,她还没有靠眼色吃过饭。“给大家添茶、斟酒。”虽然只有七个字,但我不确定当年因为害怕爹妈知道自己在外面给别人端茶送水会感到心酸而辞职的林可今时今日是否会愿意这样做。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忍不住给林可挂了个电话。
“我给自己打个85分吧。”
得,我瞎操心了,姑娘发挥的不错。
“那些人都起码是我爸爸、爷爷辈儿的,我就给他们添水、敬酒,顺便招呼下服务员。一桌子下来总得有人做这些事儿,我资历最浅自然我来,如果他们谁做了我反而会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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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们的坚持会打动世界,失败多数的原因不是因为事情太难,而是放弃的太早。偶尔世界也会改变我们,因为那样我们会离梦想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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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收到林可的短信,她要升部长了,替副总接管宣传、推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