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艾子瑜从车窗里看到蒋文旭牵着贺知书从单元楼里出来的时候，蒋文旭身边的贺知书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大半个脸埋进大衣领子里，显得十分乖巧温顺，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很白，是被疾病折磨过的那种疲惫里带一点绝望的很不健康的惨白，他感觉看着那脆弱的生命好像随时会凋落，摇摇欲坠的不安定感让心底的钝痛又开始蔓延出来。
他开始更加确定对贺知书的感情，他自问从小到大阅人无数，但是从来没有人让他有如此深刻清晰的心疼过，是的，就是心疼，爱怜，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的给他快乐，顺遂，护他一世周全。
想来他竟有点嫉妒蒋文旭。
艾子瑜打开车门长腿一蹬，先是高端定制的意大利鳄鱼皮鞋很夺人眼球，标准的职业西服上面套了一件长款的羽绒服，看到两个人走近他莞尔一笑：“知书，怎么气色又差了？上车吧，可别冻着了”艾子瑜顺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艾子瑜的关心是实打实的，他的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医生于病人，可这话进了蒋文旭的耳朵就感觉别有一番味道了。
蒋文旭哪里受得了别人在他面前“对贺知书关心过度”，他巧妙地闪身横在贺知书与艾子瑜之间，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一手环堵住贺知书转身对艾子瑜说“多谢艾医生关心，我和小书坐后面就行了”顺便扯了一个十分和蔼的笑容。
艾子瑜其实对蒋文旭也去送贺知书比贺知书不坐副驾驶感觉别扭的多，他只是自顾自的“啧”了一句。
车里边三个人相对无言，只是三个人各怀心思，这气氛一点也不轻松。
艾子瑜轻咳一声说道：“知书啊，你会不会晕车啊？我开慢一点吧”
“确实头脑有一点点昏昏沉沉的感觉”贺知书像是给医生报告病情一样不带丝毫情绪。
“小书头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靠着我眯一会儿”蒋文旭向贺知书又靠近了一点，一脸关切的样子，比贺知书自己在意多了。
艾子瑜从后视镜里看的清清楚楚，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此时他特别想狠踩油门，但是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速度还是缓慢了许多。
蒋文旭的手机响了。蒋文旭陷在离别的纠结，和对贺知书的担忧中一时没有回过神。“蒋哥，电话响了”贺知书轻轻地捅了捅蒋文旭的胳膊。
蒋文旭拿出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是单独一个“沈”，此时显得格外刺眼。蒋文旭迅速的挂了电话，把手机关了机，又匆匆揣进口袋里。
他一转头就对上贺知书那双圆圆的眼睛，本就温柔的眸子，此刻好像噙，满了情绪，蒋文旭竟感到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他也恍惚这是不是仅是他的错觉。
“蒋哥工作忙，你就不用送我的”贺知书还是无波无澜，这是一个陈述句。
此刻蒋文旭也不确定贺知书到底看没看到刚刚的来电显示，只是他眼底的惊慌和小心翼翼和原来平静的忧郁极不相衬。
“额，小书啊，是公司里的一些琐事，每天都有的，没关系，不用理会，况且你要去美国，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远过，今天我就专心再陪你一会儿吧”
“是每天都会有吗？那这段时间耽误了多少工作呀”贺知书没有看他，像是自言自语。
蒋文旭脸上一阵红火，硬着头皮说道:"也不是啊，很多工作我都交给宋助理了，不耽误公司正常运转的"
“嗯，刚才给你打电话要是有急事呢？你的心可真大呀”
只这一句话因为太过漏了情绪，是委屈，是不解，还有些嘲讽，蒋文旭明白，贺知书都看见了，他都明白，他只是不想让蒋文旭难堪，也让自己保持体面。
蒋文旭的心如坠冰窟，他看着贺知书削瘦的侧脸只是轻轻唤了一句“小书”然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多了只会越描越黑，可是什么都不说他心里憋得难受，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住了身体，不生不死，困得难受。
贺知书原本相信蒋文旭的，相信他的爱，他的好，他的温柔，他们的过去，况且沈醉已经跟他坦白过一切……
贺知书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一切，假装旁边的蒋文旭和所有的的事情与他自己无关。
……
艾子瑜从后视镜里对后座的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明白蒋文旭的那些烂事儿，只是心疼贺知书，为贺知书觉得不值。
他只是和事宜的保持沉默。
安安静静的到了机场，蒋文旭在海海的人群里紧紧地拥抱了贺知书，贺知书没有躲避，没有表现反抗，但也没有丝毫回应。
他安安静静的看着贺知书和艾子瑜检票进站，艾子瑜在检票口双手虚虚地环了一下贺知书，替他挡开了挤过来的人潮，耐心的，小心翼翼的，没有碰到贺知书。
蒋文旭也不知道是该放心一点，还是更难受，此刻所有的知觉都不起作用了。
机场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让他去休息区里边，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他的贺知书和艾子瑜医生一起去了美国，贺知书得了血癌，他们去治病了……
顿时好像抽干了蒋文旭所有的力气，他才越来越确定贺知书于他而言真的是氧气，是水，是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也是他最对不起的人，他的往事里似乎全部是贺知书构成的，他不知道如果贺知书不在了，他的日子还能不能过下去。
首都机场用用攘攘的，有送别的难分难舍，接机的喜出望外，还有构成社会必须的芸芸众生，虽然各有各的悲欢，但在人潮里蒋文旭样子格外狼狈落寞。
蒋文旭一个人走在路边，马路上车流来来往往，汽笛声，还有嘈杂的音乐声，他充耳不闻，没有人理解他的心情，就像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非要播那么闹腾的音乐。
蒋文旭掏出手机，开了机发现已经是下午3点半了，宋助理和沈醉电话交替打了十几通，他心里很乱，尤其是想起沈醉，他觉得头都要炸了。
但是日子还是要过，他还要把两个人的公司打理好，等贺知书回来。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去公司。顺便给贺知书发了个消息：小书，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守着我们两个的一切，永远爱你。
蒋文旭等着贺知书的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