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中医的缘分
我的母亲在一个中药材公司工作,因此我打小就与中医结下了缘分。
小时候,母亲在药房上班,我经常就在旁边待着。看着母亲在两面高至屋顶的大柜子前忙碌着,她把处方压在桌上,按照医生开出的剂量铺好几张黄纸。再去到柜子前,按照柜子上无数个抽屉上列出的药材名字取出若干,然后用一个小秤分好每种药的份量,再把它分到每张黄纸上。配完所需的药材,把黄纸包扎好,再告诉患者如何煎服,工作就算完成。待在一旁的我摆弄着划价用的朱砂毛笔,或是玩耍一会算盘和小秤,再就是在母亲打开某个抽屉时好奇的望上两眼,对她的工作却是不明就里。
大约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全家搬进了中药材公司宿舍,于是里面大大小小的药材仓库就成为了我和其他小伙伴的乐土。仓库很大,里面放满了各种麻布口袋,各种药材散发出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药香,沁人心脾。在这里捉迷藏再好不过,装辛夷花的大口袋可以把身体全部隐藏起来,缩在堆满决明子、覆盆子口袋的架子上,也是难以找到的。而且仓库里还有那么多辛奇和好玩的东西。我们熟知哪里可以找到贝壳,哪里可以找到蝉蜕。 有的袋子里装有苍耳,它长满尖刺,可以附着在衣服上不掉下来。我们还可以抓一把金银花、拿几个胖大海回家泡水喝。但有个架子上存放着的龟甲、穿山甲的鳞片,还有巨大的鹿角、整支的人参,这些难得和贵重的药材只能看看,不能随意取出玩耍。由于与药房大叔的相熟,也让我知道吃完桔子,桔皮可以保存下来,晒干后拿去药房里,可以换到一些零花钱。
后来长大些,读到鲁迅说的:“中医不过是有意无意的骗子罢了”,大感不解,难道我母亲做的是骗人的工作!难道陪伴了我许多年而且带给我无穷乐趣的蝉蜕、苍耳,也是骗人的帮凶!我回家问母亲,母亲并没有给出让我信服的说法。后来年岁渐长,兼之学过了化学、生物,对西医倒是了解了许多。解剖学让我们彻底了解了我们的身体组成,器官、肌肉、血管都那么清楚明白,血液检验、基因筛查、核磁共振可以查清身体的病变,而西药之于治病救人,立足于现代化学与生物学,具有权威的科学理论体系支撑。而中医呢,尸体解剖并没有发现经络存在的痕迹,而阴阳五行更只是源于几干年前的古老东方哲学,缺乏科学认定理论基础,难怪在很多崇尚现代科学的人看来,中医不过是怪力乱神,形同巫蛊。于是,我对中医的疑问也就留在心中,若有若无、半信半疑。
有段时间,常感腰背酸疼、失眠多梦,去医院照了CT,医生说是没有病变,也开了些西药,吃了却总不见好。一位中医博士朋友主动提出给我把把脉,她轮流把住我的左右手,眼睛半闭,口中默念什么“肝经不舒、肾经不协”之类的词句,临了,给我开出一张处方单,让我喝上五付。我抱着试试的心理,去到我熟悉的中药房,看着药剂师如同我母亲当年一般开柜拣药,药房里也依然飘荡着我喜闻的药香味。只是没再看到称药的小秤、划价的朱笔和算盘,它们已被天平和计算机所替代。把药拣回,按要求熬好,按顿喝下那一碗碗苦汤。五付药十天喝完,腰背酸疼的症状竟然奇迹般的大大缓解。中医博士朋友又再给我开了处方,更换了部分药物,还教我一套华佗发明的五禽戏,说是暗合天人合一、阴阳五行的道理,是中医文化中的瑰宝。我照着练习,一月之后症状全消。这段经历让我对中医的神奇有了新的认识,五禽戏也成了每天必做的功课。
上个世纪,屠呦呦从东晋葛洪的中医古方《肘后备急方》里发现一条信息:“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凭借这短短十五个字里获得的灵感,她提取出青蒿素,搀救了成千上万疟疾病人的生命。在一本中医古藉中记录的这十五个字,就能有如此宝贵的价值,那么老祖宗传下来的汗牛充栋的中医典籍,又会是怎样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曾经与我作伴的那些蝉蜕、那些苍耳,还有那些我曾经在它们身旁钻进钻出但叫不上名字的树根草皮,它们的身上又蕴藏着怎样的价值,确实是值得我们皓首穷经地钻研下去的。在今年新型冠状病毒疫情期间,对于轻度感染人群,临床大量案例也充分证明了中药对于肺部感染的清热解毒和提高人体免疫力的显著作用。
品味中医与西医,不同的观察和体验方式,让中医与西医结成了不同的果实,也是中西方文化的不同表征体现。西医如今一日千里,医学与生物学、人工智能、大数据流的融合,甚至具备了彻底颠覆我们现有客观世界的能力。延着西医目前的发展轨迹,终有一天,机械会取代我们的血肉和骨骼,数据会代替我们的思想和情感,缺少反思与敬畏的狂飚突进最终只会让人类后悔不迭。而中医道法自然的传统理念让中医拥有生生不息的力量,也更多了西医所不具备的人文关怀。在西医信马由缰,无所羁勒的时代,我坚信中医会以她特有的崇尚自然、昌明和谐的思维模式,为人类提供一份特出的文化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