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瑜树下的原谅

一个人要怎样拯救一个村子呢,当这个村子被仇恨诅咒了。

他离开村子多年,回来时已物是人非。

村子原来是美丽的,鸡鸣犬吠,流水淙淙,不说人杰地灵,也是淳朴俊丽的。只是,村子里的无知青年得罪了一个强大的女巫,被种下了诅咒。女巫并不打算要村子里的人的命,她诅咒当时村子里的人都无法感受到生活的乐趣。

于是,村子渐渐失去了欢声笑语,渐渐失去了温情问候。每个人都不在乎旁人的感受,如果有人摔倒了,伤了,残了,死了,也无人问津。渐渐,村子的人开始害怕阳光,开始害怕散发热度的火焰,甚至连小孩稍微大声一点的啼哭吵闹声也害怕了起来。村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白天看不到一个人,晚上点上红灯笼四处游荡,仿若孤魂野鬼,行尸走肉。

他是个热血青年,看到昔日吵闹的村子变成如今这样痛彻心扉,道是村民生病了,下定决心帮助村子里的人治病。他打听女巫的下落,却毫无收获;他请城里的郎中来看病,郎中只是摇头叹息,说是无能为力;他去村民家里,陪他们说话,帮他们烧火做饭,却只得到厌恶的目光。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救治自己的村民,却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村民们开始视他为异类,反而觉得他是有病的,他才是受诅咒的。但是村民已经开始变得虚弱了,又无法赶走他。

于是,他们提出了一个主意。

山里有一棵阿瑜树,虽然传说阿瑜树是治病救人的树,但是他们山里这棵树却是一棵邪树,树果不能救人,反而有毒,能害人。

于是,他的叔叔就告诉他,想治村民的病,只有找到传说中的阿瑜树,据说山里就有一棵。他的叔叔还告诉他,如果看到七彩的树,就先吃一个果子,如果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就说明阿瑜树的果实确实可以救人,如果没什么效果就没办法救村民了。他问会不会有毒,叔叔说这么多年山里的果子就没吃过有毒的,就算有,也毒不死人。年轻气盛的他就火急火燎地进山了。

山里从没见过七彩的树,自然也不会有阿瑜树。村民不会理会他去哪,活着还是死了,只要离开了就好。

幸运眷顾善良的人,他掉入一个被长草遮掩的洞穴里,洞穴很深,连到了地底的暗河,在这里,他找到了阿瑜树。阿瑜树与众不同,血红色的透明宝石是树的土壤,七彩的树叶,七彩的果实,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将黑暗的地底照亮。

他很激动,很高兴,忘记了可能的危险,直接就摘下一颗果子就吃了,果实味道鲜美,极具诱惑力,吃完感觉精神饱满,却也让他感觉傲气了许多。摘下了所有果子,毕竟累了,他打算先休息一下,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他变成了一个恶魔。

然而,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暗河的水开始渐渐上涨,将出路淹没了,但是水还在涨,把他呛醒了。一瞬间,惊慌、害怕、生气这些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他摇了摇头,清空心中思绪,赶紧爬上树。水却越来越高,很快不高的阿瑜树也眼看着要被淹没了。

忽然,钻心的疼痛传来,他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枝刺破了。鲜血流出,他却发现,鲜血被吸引到树上,被吸收干净了,同时,水涨得慢了许多。他没有止血,血越流越多,全都被阿榆树吸收,水面渐渐降低,虽然很慢,但他感觉得到。

失血的虚弱感传来,他连忙吃了几个果子,瞬间血气补充回来一些。就这样,他一直放血,一直吃果子,当果子吃完,水也终于褪去,淹没的出路重新显现了出来,他面容干枯,就想要逃离这里。但是他发现,他里阿瑜树越远,他就越虚弱,离阿瑜树越近,他就越精神。他看见了树后的白骨,恍然大悟,这是一颗吃人的树,这是一颗嗜血的树。

生气、愤怒、仇恨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叔叔,他会死在这里,会被阿瑜树吃的只剩下骨头,他不甘心。他拿起地上一颗血红的晶莹剔透的石头,离开了。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脑袋犯晕。但很幸运,他碰到了他叔叔,那个他愤恨不已的人,但他虚弱地什么也做不了。他拿出血红的石头,说他发现了宝藏,这颗红宝石是名贵的血钻,他一个人搬不动,回来找帮手。

叔叔冷漠的内心起了贪恋,什么也没想就答应找到宝藏一人一半,可是谁知道他看着如此虚弱的侄子,还有没有什么想法呢?他们回到了阿榆树那里,叔叔看见满地的血钻,直接就扑了上去,笑容活脱脱像一个魔鬼。他也看见了阿瑜树,但是没看见果子,贪欲不仅战胜了理智,还起了杀心。

但是,他恢复了力气,不再虚弱,直接就把自己的叔叔杀死了,还从他口中得知,害他是村里很多人都默许的。

仇恨,仇恨,青年彻底被仇恨吞没。

叔叔的血被阿瑜树全部吸收了,地上的血钻越发晶莹,阿瑜树越发青翠欲滴,七彩光芒如同琉璃般醉人,树不仅高了些许,还再次开始结果。他摘了几个稍大的果子,又回到了村子里,边走边吃果子,可以减缓些许虚弱感,当村民发现他还平安活着,而且他叔叔不见了,认为和他有关系。

“异类!”

……

“怪物!”

……

村民们拿起棍棒,要把他赶走,他叔叔的生死和他们无关,但是他们不会在容忍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在他们村子里。

他逃走了,他被彻底激怒了,心中只剩下仇恨。

就这样,每过一段时间他就回来,或骗或劫,带走村里人,杀死在阿瑜树下。阿瑜树在他的照料下越来越高,越来越茂密,越来越青翠欲滴。而他也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残忍,杀人越来越娴熟。

从此,村里人都知道了有一个恶魔,总是带走村子里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一搬再搬,越走越远,可是,不论他们去到哪里,恶魔总会来到村庄里,村里总会有人失踪,生死不知。这样已经三年了。

村子里人丁渐渐稀疏,他又再次来到了村子,如今他早已不计较为什么杀人了,也不计较什么仇恨,这已经成为一个习惯,带人回阿瑜树喂血,已经成为他和阿瑜树一起生活的平常事了。

他坐在村子的路旁,一个小女孩看见了他并向他走去,或许这是唯一不会害怕他的人吧。

小女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他却看起来像一个八九十岁的人。

她问他是谁,他说他是杀手。她问杀手是什么,他说是一种职业,不怎么好。她说她不想当杀手,她想和妈妈一样,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说你妈妈是什么职业呢?

“寡妇。”小女孩骄傲地说。

他问她是谁,她说他是二狗的女儿。他想起自己杀的第二个人就是二狗,也许这个小女孩不知道寡妇是什么,也许母女两遭到了无尽的嘲讽羞辱,但肯定是母亲总是挡在女儿前面的坚强姿态让女儿感到自豪,才让女儿认为寡妇是个令人骄傲的职业吧。

他似乎想起了些东西,他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来这棵树下,想起自己曾经的初衷。“你回去吧,别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他对小女孩说道。

他离开了,坐在树下一动不动,几年来杀人无数,残忍冷漠,比起当年村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想起了初衷,想起了仇恨,他原谅了叔叔,原谅了村里的人,可是他却无法被原谅。浊泪划过干枯的脸颊,水很快漫了上来,他依旧静静坐在树下,水淹没了他,他没有丝毫挣扎。他的血流了出来,这是这颗树吸收最后一个赎罪之人的血。

又过去了两三年,诅咒越来越强,村子里的人都倒下了,这样下去,村子将会变成一片死地。


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来到了村子,带走了二狗的女儿。女子把小女孩带到了阿瑜树下,阿瑜树没有璀璨的光芒,也没有七彩的叶子果实,地上的血钻也消失无踪,变成了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救人付出过很多努力,却不被人理解,甚至被陷害。他最终也失去理智,充满仇恨,报复曾经他想救的人。有一天,他良心发现,用自己的生命和所有的赎罪之血,换回了这棵可以救人的阿瑜树。他值得被原谅吗?”女子问道。

“原谅。”小女孩说。

“为什么?”

“他最后还是好人。”

女子一怔:“也许吧,善恶怎么算得清呢。因为你不是心怀仇恨的人,所以你可以摘走这些果子,不让他们再次受到仇恨污染。原谅或许很难,但却绝对值得。”

小女孩带着果子回到了村子,救了所有的人。如同活死人的村子,再次喧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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