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漠上的风,格外劲烈,将星光都吹得黯淡了。只有一轮将满之月,尚能在寒风中支撑着升上天际。
月色之下,一座座帐篷绵延起伏。帐中,灯火摇曳,人影交错。帐外,车马来往,纵横不绝。
“二弟,忙了这么久,你也歇一下。来,干了这杯!”
“多谢王兄。忙了这些时候,我心中仍是惴惴不安。这一次,与往次不同。他们看来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把我们吉喇部扫平而后己。”
“嘿嘿,那又怎么样?我们吉喇部也不是没有经过风雪的羊羔牛犊。我们有数千勇士与铁骑。不管谁来,也不怕他!”
“是,王兄勇武,冠绝大漠。那些南朝的兵马,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王兄别忘了,这次南边传来的消息说,除了欢喜城和龙骑外,还有一支奇兵。我所忧虑的,正是这支奇兵,不知它要指向何处。”
“这倒也有理。依你看,会是哪一路?从何处来?”
“黄河南岸的南朝之军,所虑者不多。我最担忧的就是,虎翼营八百铁骑!那真是一支劲旅,若是他们不声不响地攻过来,我们只靠王庭护卫只怕抵挡不住。”
“你说的…是!不过,若是虎翼营,也好。若能借机收服了这支强兵,吉喇部今后就没什么可忧虑的了。”
“能收服固然是好,但那几个兄弟,个个是响当当的汉子。哪能这么轻易就…”
“嗯。不过,也并非没有机会。欢喜城与龙骑都有弱点,这我太了解了。只要能退了他们,虎翼营那边,我倒有办法探一探。你还记得么,去年与虎翼营那一战后…”
“王兄真是…南朝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求贤若渴!”
“嘿嘿,我渴了有美酒解渴。但是,英雄豪杰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呵呵…”
长风过处,远处短促的牛角声不住传来。
帐中两个人一齐站起。“欢喜城还是龙骑?”“是从西面来的信儿,欢喜城进攻了!”
一、
西边天光一隐,本就漆黑的夜里似失却了最后一丝希望,登时如坠地狱。正月里的天气,月色既没,日头未出,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
在暗中伏了半夜,十指也有些僵了。顾自雄缓缓抬起弓来,一点点拉开弓弦,感到生气慢慢从指尖传向臂上。
忽地,天边一闪,划过一颗流星。顾自雄的心也动了。不知听谁说过,看到流星就可以许个愿,在流星消失前能把这个愿许完,心愿就能达成。真的么?又是一颗流星划过,在空中拖曳出好长一道轨迹。时间够长了,自己的愿望许过了。希望这一战能如约成功吧。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兄弟们都在等他的信号。
祁连七鹰,纵横西北,从没有什么事难得倒。这些兄弟们,他们,也都会许个愿么?
顾自雄一松手,箭嗖地向半空中射去,一串尖利的响声在暗夜中传出,飞上半空。登时,密如爆豆般的马蹄声响起,数百铁骑直冲出去。
没有月光、没有火把、没有人喊马嘶,只有震撼着大地的蹄声。顾自雄立马在后,遥遥望着八百铁骑如一支铁打的利箭,一眨眼就逼近了黄河岸边的营寨。
自正月十五出长城以来,这是虎翼营第一战!吉喇部主力正在与欢喜城精兵作战,一定不会想到,虎翼营会从河套地区出兵,突破黄河。更何况,是从贺兰山与阴山交界处黄河最险绝的九原渡进攻。
河南岸的营垒一片死寂,直到铁骑突至近前才从营中发出一阵骚动。当营中鼎沸时,八百铁骑已深深楔入。松明燃起,火把之光闪烁,哪里火光闪动,哪里便有惨叫声传来。片刻间,整个营垒一片混乱。
顾自雄催动座马,杀进了营垒。放眼望去,只见营中狼奔豕突的,皆是吉喇部士兵。自己的人马正在四面出击。不到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弱了,数百骑逐渐汇拢,向中军逼来。
中军帐左近被围的只有几十个残军,犹在死战。为首将领身材矮小,鬓已花白,却将一柄开山斧使得虎虎生风。蓦地,他瞥见立马于人群中的顾自雄,将斧划了个圈,逼退身前几个人,高喝道,“顾自雄,你他妈的虎翼营不是调到西南朝云城驻守了么?又跑到这来鬼鬼祟祟地偷袭九原渡。这样的伎俩,枉了祁连七鹰的名头!”
顾自雄将手中长枪高举,“住手!”四周围攻众人一下子停了手。顾自雄向前提了提马,“胡紫光,要怪只怪你自己大意!再说,就算两军摆开阵势野战,你挡得住我八百铁骑么?”
借着火光,能看到胡紫光面色泛红,连鼻子尖都红起来。他冷笑一声,“姓顾的,放你妈的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有种你放马过来,跟我一对一单挑,赢了老子便服了你。”
顾自雄呵呵笑了两声,“三合之内不取你性命,就放你走!”他一带马,长枪已立起来。旁边却抢出一骑,骑者大叫,“大哥,我去料理了他。”顾自雄见有人出马,哦了一声,“老五啊!”
祁连七鹰纵横西北多年,后率众归附朝廷,编为虎翼营,不受诸军节制,只听兵部调遣。凡有所用,皆为奇兵,常以寡击众,当者俱破。三年前,虎翼营增援欢喜城,以八百对四千,大破铁延部伏兵,解了欢喜城之危。两年前,在小金滩一战,将为患二十几年的马匪土狼帮三千余众一网打尽。去年,朝廷出兵征吉喇部,对方主力游骑飘忽不定,待朝廷大军粮尽撤军时再从后杀出,若非虎翼营断后苦战,必遭大败。这几战下来,就连当时手挽天下兵符的大将军章不凡都赞道,“有此一营,足抵五千劲旅。”
自顾自雄以下,七鹰兄弟皆是一时豪杰。老五熊毕力尤以勇力闻名,尚寂寂无闻时便以一条盘龙棍横扫祁连山连环堡十五名当家。他人生得五短身材,一张大脸平阔,与胡紫光倒是相似。
胡紫光见熊毕力逼近,在马上喘了两口气,喝了声,“去吧!”他大斧平推,划个半圆,看架式要将熊毕力从中斩为两段。
铮然一声大响,斧棍相交。熊毕力一棍荡开对方兵刃,心下也赞了一声。胡紫光已五旬开外,久战之下,尚能有此勇力,实也非凡。二马交错,熊毕力将棍一抖,化作冰盘大小一片,幻出十几个棍头来。只听叮叮之声不绝,棍斧对了十几下,两匹马已向相反方向跑去。
熊毕力双脚在蹬中一踏,人向后倒翻出,大棍迅捷无伦地直点向胡紫光后脑。一声闷响,胡紫光从马上直栽下来,脑浆涂了一地。熊毕力双脚也落在地上,喝了声,“第三招!”
他替顾自雄出马,也给自己定了三招之约。胡紫光手下几十残军早惊得呆了,一个个抛下手中刀枪。(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