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转到一所新学校，有熟悉的同学就对我说：“在学校后面的湖边住着一对傻子兄妹，放学后，我带你去看看。”
放学后，在同学的带领之下，我们穿过一排农家错落的房子来到一个湖边。这里离学校不远，湖水清澈，微波荡漾，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沿湖种着几排柳树，树下有路，湖的四周是水田，那时，晚稻早已返青，成片的稻田一块连着一块，微风吹过，起起伏伏，如同波浪一般。在湖边的一个高坡上，有一个土砖房，房子比一般的房子要低矮一些，有三间房，两间住房，一间厨房。房屋收拾整洁，门前有一张小四方桌和几把竹椅。一对老年夫妇在忙碌着。一个小男孩在河边用一根小木棍在挖泥，目光呆滞，手机械地动作。一个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头歪着，脸上五官比例有些失调，看见我们，就朝我们傻笑。我知道，两个小孩应该就是傻子兄妹了，而老年夫妇应该是他们的爷爷奶奶。
同学走近男孩喊：“平安，在干什么？”
隔了一会，这个叫平安的男孩说：“我在――在挖沟。”他说完话就一直望着同学笑。
“我们一起玩吧？”
“哈哈――”
同学和我都挨着平安蹲下，也和他一起玩起了泥巴。
“你叫什么？”同学问平安。
“我叫――叫平安。”
“几岁了？”
“三――三岁了，”
“去年你就说三岁了，今年还是三岁？”
“还是――是三岁。”
“你想不想读书？”
“想――想读书。”
“为什么不读书？”
“爷爷－－爷爷不要我读书。”
我们大约在那里呆了半个小时，就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同学告诉我：平安的爷爷奶奶并不反感人们去那里玩，他们正愁平安兄妹没有伴呢。平安兄妹的父母都是傻子，生了平安的妹妹后就相继死了，所幸有爷爷奶奶还在。他们一家是五保户，平安的爷爷在湖里用丝网在湖里捕点鱼。平安会说话，就是说不清楚，他待人很友善，大家都喜欢他。他妹妹就差远了，不会说话，只会傻笑。去年，平安的爷爷奶奶把平安送到学校去，平安只在学校呆了一天学校就要他爷爷接了回去。听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上课时随意在教室里走动。平安的爷爷奶奶说一直担心他们死后平安兄妹怎么办。
后来我和同学也再去平安那里玩过两次，又重复问他相同的问题。我只在那个学校读了一年的书就又转学了，也不曾再见过平安兄妹，也没有再听到过他们兄妹的消息。
三十多年后的一天，我回到老家吃酒席，当酒席正在进行中的时候，知宾先生说：“平安来了，弄点东西给他吃。”
只见一个中年人，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衣，左口袋撕开了掉下来一角，黑色的裤子上有几个破洞，赤脚穿一双黄色的皮鞋，皮鞋不合脚，估计是捡来的。浑身脏兮兮的。
我觉得这名字好熟，哦，我想起来了，应该是他。我就问同桌的人。
“平安是不是那个傻子平安，他还有一个妹妹？”
“是呀。他妹妹早死了。”
我没有再问。走过去给了他一张一百元的票子。想不到眼前这个中年的傻子就是三十年前的湖边挖泥的小孩。我的眼睛湿润了。
回到家后，我打电话给带我去见平安兄妹的同学，将我在老家吃酒席见到平安的事跟他说了。他说：在我们见过平安两年后，他奶奶就死了，过了没多久，他妹妹也死了，听说是在湖里淹死的，有人说是被他爷爷丢在湖里的。谁知道呢？再过两年，平安的爷爷也死了，就只有平安一个人了。开始是生产队安排有人给他饭吃，再后来就没人管他了，他就到处流浪，谁家红白喜事，他就过去找点吃的，好在大家都认识他，也同情他，见他来了，给他饭吃外，还给一点钱。可怜！
泪光中，我的眼前浮现出在湖边挖泥的小男孩。
2019-07-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