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刚从酒吧里出来，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不能打到车回家。他没开自己的那辆爱车出来，因为他今天的目的很明确——像个黄毛小子一样到酒吧买醉。

          苏黎世没喊上自己的好兄弟一起去，因为一旦碰到很让他难受的事情时，他总会自己一个人疗伤。

          今年是他和余荨在一起的第五个年头，在他们快要修成正果准备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余荨劈腿了。苏黎世没碰过她，可她早已经不干净了。

          五年的感情如烟过，苏黎世自嘲的笑了笑，跌跌撞撞的走在街心公园上。今天是他的生日。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失败。

          作为星海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他几乎是在大四的时候就和师哥师姐们创办了韵体舞蹈培育机构。到现在毕业四年了，他不仅仅是这家机构的合伙人，也是金牌编舞导师。可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余荨是在大四的时候和他表白的，苏黎世的感情世界是余荨打开的。当他以为自己的初恋会成为自己的妻子时，上帝突然又把他的幸福收了回去。

          想到这苏黎世不禁苦笑，他是不是真的活的很糟糕？幸福难道真的这么难吗？噢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的事。

          八年前在他刚上大一那年生日时，他遇见“鬼”了。是真的鬼，因为别人都看不见她；但又不像是鬼，因为她长得就像个正常人。可只有苏黎世才看得见她。

          当时宿舍的兄弟正在房间里为苏黎世准备生日庆祝，苏黎世刚打算回宿舍的时候就被“鬼”小姐叫住了。他被“鬼”小姐拉到宿舍后面的那条老街上，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有没有女朋友？”“鬼”小姐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苏黎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挑着眉问道：“怎么？你喜欢我？”苏黎世问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好像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个女孩一样，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

        “鬼”小姐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低着头咬了咬嘴唇，语气不是很肯定的说：“我不管你有没有女朋友，但你这辈子，好像只能和我在一起。”

        “噗呲。”苏黎世听到“鬼”小姐这番霸道的话语时忍不住笑了出声，他清了清嗓子说着：“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总而言之男生很不喜欢像你这样自命不凡的女孩子。”

          可“鬼”小姐似乎很认真的看着苏黎世，她低头说着：“你可能会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证明什么。可我现在其实不是人，由于发生了意外我已经死了。可在原本的人生轨道里，我会是你的女朋友。”

          苏黎世对这会儿听见“鬼”小姐的一大堆“胡话”感到莫名其妙，他无奈的摆了摆手，冷着声音说道：“那被你这种鬼看上算我倒霉好了，你从哪来回到哪去哈。再见。”他正转身要走。

          这时“鬼”小姐并没有阻拦他要离开的步伐，只是说了一句在之后苏黎世整整一个大一学期都疑惑不解的话:“你们班的那个带班学姐喜欢你，所以她会对你展开攻势；还有，在大一下学期你会救下一个怀孕的老师。”

            苏黎世当时听到这句话了，但他并没有回头。确实，大一的带班学姐的的确确喜欢他。并且别的班女生对他有意思而提出的班级联谊，也被学姐阻止了。这是真的，但是个人去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了，苏黎世不会因为这样就相信了“鬼”小姐的话。

            而救下怀孕的老师？呵呵，苏黎世对于这一条简直没有想要相信的念头。

          但是那天晚上苏黎世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他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而且他仔细回忆当时“鬼”小姐和他聊天的时候，他无聊低着头时好像记得她的身后没有路灯照耀下的影子。

          当苏黎世以为自己想多了的时候，舍友皮蛋第二天无意间就问起他来:“哎昨晚你怎么比平时还要晚回宿舍啊？我出来倒垃圾看到你在后街自言自语着什么，以为你中邪了。”

            自言自语？所以真的没有人看到“鬼”小姐？苏黎世虽然心怀疑问，但时间久了他也就忘了那天遇到“鬼”小姐的事情。

            直到大一下学期的时候，苏黎世才开始有些惶恐起来。因为他真的救了一位怀孕的老师。当然，因为他及时把人家送到医院，所以那位老师顺利生下了孩子。可苏黎世心里却不淡定了，这一切，也许，是凑巧吧？

            苏黎世秉承着自己是男生不要想那么多的思维，努力不再去揪着这件事不放。可到了大二那年的生日时，“鬼”小姐又出现了。

          “你到底是谁？”苏黎世在歌剧院的大厅见到了她，于是他追了出去，在出口处不远的一块空地上他忍不住问道。

          “你的女朋友。我说过的。”“鬼”小姐认真的看着苏黎世的眼睛，仿佛她真的爱着眼前这个人一般。

            可苏黎世显然不满意她的说法，提出质疑:“怀孕的老师不会是你设计的吧？目的是要我注意到你？”其实苏黎世也不想这样问，毕竟怀孕的老师真的不太像谁设计的，而且苏黎世也认识那个老师。

          但苏黎世还是不想相信她说的话。他平时不关注偶像剧的套路情节，他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女生无聊到故意去设计什么。

          “鬼”小姐听到苏黎世的问题之后显然一副预料到的模样，可是她还是无奈的低下头。苏黎世以为这是她心虚的表现，但其实“鬼”小姐眼眶里已经闪烁着泪光。

            她低声说着:“在原本的世界里，我从来就没有骗过你，现在也一样。”不得不说苏黎世有那么一瞬间被她的这句话惊讶到了，可是他还是保持着不相信的观点。

            那天晚上苏黎世也没有睡着，他起床喝了一杯水，定了定神才发现有人在阳台外面看着他。那个人就是“鬼”小姐。

          说实话，苏黎世不讨厌“鬼”小姐，甚至他真的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可不是因为她很漂亮的原因，学院里的女孩子有很多都是女神级别的。可他就是觉得“鬼”小姐的模样，似乎真的很对他的口味。

          他有时也会无聊的调侃自己，会不会她就是自己人生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噗呲，想想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他们班的女生都不看这种言情书了。苏黎世不禁嘲笑了自己一番。

          苏黎世大二的时候，编排了一套街舞准备参加学校文化艺术节。他和几个兄弟几乎在那一段时间里一直泡在舞室训练，因为他很担心演出有意外。

            并不是他对自己的团队没信心，而是上次在影剧院遇到“鬼”小姐的时候，她又“预言”了。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已经知道了所有你未来会发生的事。大二艺术节你们的街舞表演，会因为皮蛋的受伤而临时改变队形和编舞。”“鬼”小姐说完便匆匆离开了，苏黎世又一次注意到她身后真的没有影子。

            可能是因为有“前车之鉴”，苏黎世似乎真的相信“鬼”小姐的话了。他一直都很注意皮蛋的身体情况，仿佛是真的会发生一样。他要相信她吗？

            可事实证明，“鬼”小姐说的是真的，皮蛋在帮同学拿快递的时候没看清楼梯的空隙，一脚踩空直接从快递店的二楼摔了下来。苏黎世真的只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重新排队形和编舞。而皮蛋担任的位置很重要。

            这个时候，则是苏黎世和余荨的第一次接触。余荨非常擅长爵士，兄弟们也纷纷建议苏黎世可以在编舞里加入爵士，来个串烧。苏黎世同意了，演出也成功了。只是，他貌似不得不相信“鬼”小姐的话了。

            苏黎世一直在等待“鬼”小姐的出现，可是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一直到大三那年苏黎世的生日时，“鬼”小姐才又再度出现。他才明白了，只有每年他生日的那一天，“鬼”小姐才能现身。

            第三次的见面貌似要比前两次友善，因为苏黎世打算试着去相信“鬼”小姐说的一切。他也从鬼小姐口中得到了一些“真相”。

            三年前在广州的白云机场，那是苏黎世和“鬼”小姐的第一次见面。“鬼”小姐从海南来广州旅游，而苏黎世刚从海南旅游完要飞回广州。于是他们就偶遇在同一架飞机上。

            但是让他们之间有交流的原因很简单，行李拿错对方的了。当“鬼”小姐追出去叫住苏黎世的时候，他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背着大书包有点晕头转向的女孩。

            将行李调换回来之后，不善于搭讪的苏黎世竟然鬼迷心窍的询问“鬼”小姐来广州的目的。而“鬼”小姐非常友好的笑了笑，扬起了嘴角的小虎牙说道:“我来旅游的，不过也快来这上大学了！”

            她笑得好甜。这是苏黎世对“鬼”小姐的第一眼评价。他又多嘴问了问才惊喜的发现“鬼”小姐是要来星海音乐学院读书的。作为未来的同学关系，他们很自然的就加了联系方式。

            “鬼”小姐说到这的时候，脸上还是一脸甜蜜的笑容。这让苏黎世忍不住相信了她的话，因为他真的觉得“鬼”小姐给他的感觉就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呢？”苏黎世似乎很想继续听下去他们后来发生的事。

              可“鬼”小姐突然笑不出来，低着头平静的说道:“后来我们在大学相爱了，一直都很甜蜜。”她说完了之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苏黎世说：“可再甜蜜，都不是现在我们的人生。”

              苏黎世不明白“鬼”小姐这样说的原因，但是她却哭了。苏黎世拿出了一张纸想要擦拭她的眼泪，却发现她的眼泪虽然被擦掉了，可纸巾上却没有湿。

              不同于苏黎世的惊讶，“鬼”小姐看到这一幕又哭了，她哑着声线说道：“这才是我们现在的人生轨道，我并不是人了。”

              后来“鬼”小姐的一番话，让苏黎世一直记到现在。

              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意外，会把原本应该存在于你世界的人，悄无声息的带走。

              其实，在这个人生轨道里，苏黎世和“鬼”小姐相遇过的。只是这个人生轨道里，他们不再是两条射线并在一起的“Y”型，而是两条从此分隔天涯的“X”型。

              苏黎世确实回忆起来了，三年前他从海南飞回广州、在赶去机场的时候，他在一个路口上堵车了。是因为有人发生了交通事故。而那辆车里的“鬼”小姐，抢救无效当场死亡了。

              那一次的交通事故，似乎就是上帝不小心走错的一步棋。在之后他们的人生棋盘里，不再有任何联系。

            “鬼”小姐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就要离开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很多人都说你要等，每个人都有一个和自己系在同一根红绳上的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每天都有这么多意外发生，说不定你的那个她，早就死了。”

            “鬼”小姐潇洒的离开了，留下原地若有所思的苏黎世。可“鬼”小姐还是忍不住的躲在一处看着思考中的苏黎世，直到天亮了，她才放肆的哭出了声。她真的，真的很难过。

              她每一年只有在苏黎世生日的那一天晚上才能出现，其他时候的白天，苏黎世看不到她，任何人也是。可她，从来没离开过苏黎世。她，一直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

              苏黎世原来是相信“鬼”小姐所说的，直到和余荨的相处再到余荨的表白，他便不相信了。因为在那段时间里，他喜欢上了余荨是不假的。

              可真正让“鬼”小姐难过的，不是苏黎世现在和谁在一起，而是从今往后他的人生，她再也参与不了。

              还有好多原本人生轨道里的细节她都没有和苏黎世说。但不甘心的心情她是有的。在原本的世界里，大二那次演出过来支援苏黎世他们团队的人，是“鬼”小姐。他们的世界里原本没有余荨的。

              苏黎世跌跌撞撞的走了好一会，就直接不顾形象的坐在了草地上。“鬼”小姐出现了，苏黎世看到她之后居然哭了。

              “你说，如果你没有死，我们会不会很幸福？”苏黎世看着今晚格外漂亮的“鬼”小姐，淡淡的说着。

              “鬼”小姐点了点头，坐到了苏黎世旁边。她轻轻的靠在苏黎世的身上，那些在记忆中很熟悉的味道充刺着她的鼻腔，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直到苏黎世那瓶酒喝完之前，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靠着对方。

            “我突然觉得我的难过，倒不是因为余荨的背叛，而是你已经离开我了。”苏黎世在静默中开了口 ，他转头看着“鬼”小姐，下一秒他吻上了她的唇。

            “就这样吧，我们在一起一辈子。”等“鬼”小姐从那个梦寐以求的吻回过神来时，苏黎世又蹦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突然她心头有一股很难受的酸味充刺着自己的体内，她再也笑不出来了:“我不愿意。”苏黎世听到她的回答之后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他笑了。

            他真的好像很了解“鬼”小姐一样，就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我知道你觉得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和我在一起。可是如果你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我不介意阴阳相隔。”

            “你疯了。”“鬼”小姐别过头说着。她心里是有过开心瞬间的，但是她爱他，所以不希望此生他都如此孤独。即使是最后，他找的人不是她。她开始懊恼年少时期自己冲动的来找苏黎世、将真相告诉他的自己了。

              又过了一年，苏黎世的生日又到了，可“鬼”小姐没有出现。但苏黎世知道她在不远处躲着看他，因为一年只能现身一次她没办法不来见他。

              所以苏黎世这次有所准备，他在家里别墅后面的草地上摆了一架钢琴。他是要演奏给“鬼”小姐听的，这也算是弥补了遗憾。弥补了原本的人生轨道里、一首属于他们的定情歌。

              苏黎世还记得，“鬼”小姐说在原本他们的世界里，她是学声乐的。很多很多应该拥有的浪漫啊，他一定要补偿给她。

          “鬼”小姐还是出现了，只不过是苏黎世睡在草地上的时候，她才出现的。她也只敢在苏黎世不知道的时候，才触碰他。

            “鬼”小姐就这样静静的躺在苏黎世的身旁。做了九年的孤魂野鬼了，她似乎真的可以入睡了。可“鬼”小姐不知道的是，苏黎世根本没有睡着。

              在漫天星河的天空下，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睡着，苏黎世的手一直都紧紧的握着“鬼”小姐。在那一瞬间他居然不害怕了。虽然“鬼”小姐还是会在天亮以后消失，可是他既然认定了她，那这辈子的时间就很长。

              过了好多年，苏黎世不只是金牌编舞师，还是新晋流行歌曲制作人。只不过和他向大众解释的一样，他的所有歌，作曲的都是他的女朋友。

              狗仔再强大也挖不出苏黎世背后的女朋友是谁。一直到苏黎世老去，大家都没有见过他身边有过什么人。

              被老年时期的苏黎世收养的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这辈子都没有结婚。他们只是每年都遵守着苏黎世的遗愿，到他生日的那一天在家里后院那块空地上，放出所有他这辈子和“鬼”小姐一起写的歌。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没有人能够看到坐在草地上的两个老人。

                                    作者:南硕

                        ——收录于《南墙和硕》

                        ——写于2019年9月19日